雲開吃粥的時候鄭君傑一直在她身邊坐着,沉默而又專注地看着她一勺一勺地吃下他帶來的粥,嘴角掛着滿足而又幸福的笑。
“幹嘛這樣看我?”雲開頭也沒擡就能清晰地感受到那雙火辣辣的眼神在注視她。
鄭君傑絲毫沒有覺得有什麼不妥,眉梢挑了下,“好看唄。”
“哎……你知不知道?”雲開終於擡起頭,抿嘴盯着他看了兩秒鐘,然後又低頭吃了口粥,邊在嘴裡咀嚼着邊說,“你越來越像我爸爸了,尤其是這香菇雞肉粥,真是越來越像我爸爸熬的了,而且啊,我吃粥的時候,我爸爸也是你這副表情看着我。”
“得了師父的真傳,不好嗎?”
鄭君傑以前雖然也會做飯,但是僅僅只能稱之爲能吃,後來跟雲開交往,雲爸爸愛女深切,怕以後兩人結婚了閨女被餓瘦,所以從雲開跟鄭君傑交往一年關係穩定下來之後,每週末都是鄭君傑拜師學藝的時間。這兩天雲爸爸會從超市買來很多食材,一樣一樣的做菜,並且手把手地教鄭君傑。
整整兩年的時間,鄭大廚終於出師,謝師宴那天,雲爸爸心情極好,喝了些白酒,然後拍着鄭大廚的肩膀說:“徒弟我跟你說,師父教你的這些你只要都記好都學會了,那麼我敢跟你保證,你已經把我的寶貝女兒給牢牢地拴在了你的身上。”
那個時候的鄭大廚只是將這話當成了雲爸爸喝醉後的胡言亂語,並未放在心上,直到他跟雲開離婚之後,他才忽然意識到這句話的真正含義。
當年他只是覺得雲爸爸的意思是若想拴住一個女人的心就要先拴住她的胃,經歷了離婚,家庭變故等一系列的事情之後,他才知道,當年雲爸爸想要告訴他的並不是字面的意思,而是——給她父親般的溫暖和安全讓她一輩子依賴着你,這樣便不會離開。
他很悔恨直到分開後才明白當初岳父大人的用意,其實那天他還說了別的,他說,君傑啊,小開雖然看起來大大咧咧沒心沒肺的,其實心眼比誰都細,比誰都小,她很敏感,也很沒有安全感,但是她卻又是個不會表現出來的人,遇到事她喜歡藏在心裡,自己慢慢地消化,也許隨着時間的推移消化掉了,也許會越堆積越多,到最後將她掩埋。你若愛她,就要試着去了解她,走進她的世界,她的心,倘若你做不到,那就不要去打擾她,她是我跟她媽媽捧在手心,含在嘴裡的寶貝,任何人都不可以傷害她。
那天他其實也喝了酒,這些話他當時真的都有聽,卻只是從左耳朵進去,到右耳朵出來,未過心。
不過心的東西豈會在意?
那時候的他是驕傲的,是狂妄的,因爲她的遷就,她的寬容,她的縱容。
被偏愛的那個,總是有恃無恐。
因爲她愛他更多,所以他從來都沒有想過有一天她會離開他,當然他也是愛她的,從第一次見她的時候就認定了她是他的女人,是他要結婚,給他生孩子,跟他過一輩子的女人,只是他的愛沒有她的濃烈與熾熱。
而最終,他也因爲自己的不在乎,自己的不當回事,自己的狂妄和自大而終於跟她越走越遠。
如今站在這個位置看她,說不難受,不後悔,不痛,那都是騙人的鬼話!怎會不難受?不後悔?不痛?她說他越來越像她爸爸了,可他卻想做的只是她的男人。
只是,他很清楚,永遠都不可能了。
“君傑。”
“嗯?”
“將來有一天,如果我離開了雲城……”口中的香菇很香,雞肉很嫩,粥很軟,雲開細細地品嚐,慢慢嚥下,用勺子舀了一勺又吃進嘴裡,眼皮垂着,慢條斯理地咀嚼,“不要找我,也不要難過,我不會做傻事,只是想去一個沒有人認識的地方一個人靜靜地生活。”
她的嘴包着粥,還在慢慢地動着,低垂的眼睫毛像蝴蝶的翅膀,輕輕地顫動着,仿若受到了驚嚇,充滿了不安。
嚥下口裡的東西,她抿了抿嘴脣,眼皮沒有掀起,接着又說:“世界很大,將視線方向遠處,才能找到那個真正屬於你的人。我跟你,錯過了。雖然曾經我們相愛過,但終究是有緣無分無法攜手白頭。我一直都明白你的心思,只是我太貪心,明知道我們不可能卻依然將你抓在手裡,假裝自己什麼都不知道,貪婪地享受着你給的溫暖和安心,因爲你是如今這世上唯一一個我能在你身上找到我爸爸影子的男人,每一次吃着你做的飯菜,甚至看着你挽着衣袖站在廚房的樣子,我都放佛看到了我爸爸,我想我爸爸,很想,很想,很想……這一年多發生了太多的事情,每一次當我難受疼痛的時候我就在想,如果我爸爸還在,是不是就不會發聲那樣的事?是不是就不會傷心,不會疼痛?因爲爸爸不會讓任何人傷害我,他自己更是不捨得讓我傷心難過。”
滾燙的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一顆接連一顆地從雲開的眼睫毛後面滾出來,落下,放佛岩漿,灼燙着鄭君傑的心,他慌亂地看着她,無措而又緊張,驀地站起身,踢翻了身後的椅子,跌跌撞撞地朝後退了幾步,一張臉慘白得像一張被漂白過的紙,沒有任何的血色。
他一直都覺得自己僞裝得很好,在那虛僞的外套下,靜靜地貪婪地注視着她,吸取着屬於她的味道,她的溫暖,她給的歡喜和滿足,甚至就在剛剛她說他的孩子長得像他多一點的時候他還在竊竊地想,是不是她對他還有感情,是不是如果他再等等,還能等到她接納他的那一天。
他如此的驚慌失措不是失望難過跟自己想的不一樣,而是羞得無地自容!
不知道自己還該如何面對她,鄭君傑在看了雲開一眼之後,轉過身,慌不擇路地跑了出去。
雲開一直低着頭掉眼淚,許久許久,直到碗裡的粥涼透了,她這才止住眼淚,一擡起頭,看到病房裡不知何時又進來了一個人。
她看了那人一眼,沒有說話,捏着勺子舀了一勺碗裡的粥,剛送到嘴邊,勺子被奪了去,扔在了桌上。
“已經涼透了,不能再吃!”
雲開抿了下嘴脣,沒有搭理他,索性雙手捧起跟前的飯碗,朝嘴裡倒粥。
“你聾了嗎?我說不能吃!”碗也被奪了去,用力摔在了地上。
不鏽鋼的保溫飯盒摔在地不會碎掉,但是裡面的粥撒了一地,空氣裡,瀰漫着香菇雞肉粥的味道,很香醇,很熟悉。
雲開盯着那些粥出神,連身邊的人說了什麼都沒有聽到。
直到整個人被從椅子上拽起來,她這才一臉茫然地擡起頭,就見蕭寒的那張臉陰沉得比外面的天還要陰,嘴巴快速地動着,可是她卻聽不到他在說些什麼。
“去換衣服,跟我走!”蕭寒又說了一遍,見她依舊杵在那兒不動,體內的火蹭蹭直竄!二話不說抓着她的手腕直接將她扔在了牀上,麻利地扯掉她的居家褲扔在地上,上衣是帶扣子的,他沒有耐心一粒扣一粒扣解開,就用力一扯,粉色的小鈕釦亂飛,然後也脫掉了她的上衣。
雲開輕輕合上了眼睛,一動不動地躺在病牀上,心早已經裂成了大峽谷,血液大股大股地涌出來,這就是他曾口口聲聲說的愛她,這就是她暗戀了四年,如今又愛上的男人。一不順心,一生氣便是這樣的發泄方式,不將她整得死去活來就決不罷休。
睡吧,睡着了就什麼都看不到,什麼都聽不到,什麼都感覺不到,睡着的感覺真好。
蕭寒從衣櫃裡找了身衣服扔在雲開的身上,說了句,“把衣服穿上,快點!”然後就站在牀邊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躺在那裡的人卻沒有任何的反應。
憤怒像是燒沸的水,在蕭寒的心理突突突地翻滾着,他擡起大腳,用力地朝着牀沿猛地踹了一腳,踹得牀都移動了,可牀上躺着的人卻依然沒有動絲毫,甚至連眼睫毛都沒有抖動一下。
“雲開,我不是在跟你說話是不是?把衣服穿上!”
又一腳狠狠地踹在了牀上,然後蕭寒像是瘋了一樣,抓起牀單用力一扯甩出去,雲開像是突然從桌上滾落在地上的蘋果,在冰涼的地板上翻滾了幾圈,最後在洗手間的門口停下,依然沒有任何的反應,活像個沒有靈魂的布娃娃,安靜地躺在那兒,甚至胸口連起伏都沒有。
“雲開?”蕭寒盯着她看了幾秒鐘,突然皺起眉頭,大步流星地奔過去。
-本章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