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邪帶着張起靈回了自己屋子,按開門口的燈,慘白的節能燈光顯得二人臉色都是慘白。
“進來坐。”吳邪指了指牆角邊唯一一把椅子,又轉身翻了個一次性紙杯給他倒水。
張起靈坐下來,左右看看。踩着拖鞋的腳微微收到椅子下面,顯出幾分不自在。
“喝水。”吳邪將杯子遞過去,見人看着水不說話,疑惑,“怎麼了?”
“……”張起靈微微擡眸,“這屋子太小了。”
吳邪嘴角抽了抽,將杯子放到旁邊桌上。
“單人房,自然是這樣的。”說着,他一屁股坐到牀沿邊,長長鬆出口氣來,“唉……累死了。”
張起靈目光在四周掃了一圈,落到桌面上那些資料上。
“這些是你的研究?”他站起來,拿過幾張資料看起來。
“嗯……”吳邪見他看得專注,有些詫異,“你看得懂?”
“不。”張起靈搖搖頭,頓了頓道:“你的字很好看。”
“……”
吳邪哭笑不得,踹了鞋子換成拖鞋,又將襯衣領子鬆開,揉了一把頭髮。
“我想睡一會兒,晚點幫你找人在牆邊再加個鐵牀。”
張起靈點點頭,淡淡的目光掃過吳邪,見人合衣倒了下去,紗帳落下一半,遮住身影。
有些無聊,他便重新坐進椅子裡,一邊看那些資料,一邊拿過桌上的紙杯,一點一點喝起水來。
吳邪這一覺睡得特別沉,夢裡沉沉浮浮,好似自己站在巨大的十字路口上。遮天蔽日的巨大高樓在十字路口上方割畫出形狀不一的小片天空,陰沉沉的,氣氛壓抑。
視線盡頭出現一大羣人,走路蹣跚緩慢,吳邪剛要迎上去,腳步卻僵住了。那是一大羣殭屍人,密密麻麻的人頭看起來讓人雞皮疙瘩直冒,慘白的肌膚猙獰的傷口,有的人滴着哈喇子,瞪大了一雙無神的眼睛看着他。
吳邪轉身就跑,氣喘吁吁,卻怎麼都跑不快。耳邊是殭屍人走路時關節發出的可怕咯吱聲,那冰冷的氣息和噁心的血腥味蔓延在耳後鼻端。
腳下一個踩空,身子迅速失去重心往下倒去,與此同時小腿掙扎似的一抖,吳邪睜開了眼睛。
額頭出了冷汗,甚至能聽到到加速的心跳聲在耳邊咚咚。
吳邪盯着牀頂看了一會兒,好半響回過神來,揉着額頭坐了起來。
“張……”
他環視屋子一圈,居然沒人?
難道是自己出去逛了?可他沒有身份認證,又穿着病號服,很容易被人誤會。
吳邪趕緊起身,踩了拖鞋就開門往外跑,只是剛進走廊,就聽到說話聲。
“你是誰?怎麼在這裡?以前沒見過你。”
那是負責這一片的巡邏警衛的聲音。
吳邪順着聲音找過去,在開水房門口碰到將張起靈圍起來的幾人。
除了那小哥和警衛,另外三個是不認識的。
“喂?”吳邪喊了一聲,張起靈聞聲回頭。
吳邪這纔看到他手上提着開水壺,大概是想來打水。
“他和我一起的。”吳邪上前幾步對那警衛解釋道:“新來的。”
那警衛皺眉,“他沒有身份證明。”
“電子錶這兩天就會下來。”吳邪禮貌地笑笑,英氣的眉頭微揚,笑起來時整個面容顯得柔和,讓人親近。
“我說的話還能有假麼?”
那警衛張了張口,身旁一個陌生男子肅容道:“這可說不準啊,吳博士。”
吳邪看過去,目光打量男人,心裡大概有了個底。
對方穿着深綠色軍裝制服,不是警隊編制就是軍隊的人,要麼是……國防部的。
“你好,我姓李。”那人伸手過來,仔細看能發現,他眼睛下面還有猙獰的傷疤。
“你好。”吳邪伸手跟他握了握,感覺到對方手心裡厚厚的老繭。
這是個當兵的,而且還很有實戰經驗。
“我隸屬監察部門。”姓李的男人道:“你違反了地下城居民包括所有科研人員,醫護人員,軍人都必須遵守的條例。我很不幸的通知你,你需要被關禁閉五天。”
吳邪眉頭一蹙,張起靈雖然不太明白,但關禁閉還是聽得懂,皺眉道:“爲什麼?”
那姓李的男人上下打量張起靈一眼,並沒把他當回事,“地下城人是不能隨便上去地面的,他知法犯法。”
“是參謀長吩咐的嗎?”吳邪淡淡道。
“是誰下的命令我不知道。”男人肅容道:“我只是按上頭的吩咐行事,請你合作一點。”
吳邪點頭,他倒也沒想過這麼容易能混過去。
“我跟你走。”吳邪轉頭對張起靈道:“這幾天你先住我屋裡,我會讓胖子照顧你的伙食的。電子錶沒下來之前,別到處走。”
張起靈淡淡看着他,突然道:“我跟你一起去。”
吳邪愣了愣,失笑,“只是五天而已,而且你並沒有罪啊。”
“我跟你去。”張起靈一字一句。
“莫非……這位小哥就是傳說中被吳博士撿來的人?”一直站在姓李的男人身後,沒有說話的兩人開了口。
他們站在光線暗點的地方,有些看不清樣貌。
此時吳邪才循聲望去,見說話的人是兩人之中的一個。對方帶着黑色的墨鏡,穿着一身黑色的襯衫,黑色的西褲,身上裝着配槍,袖子挽起來,露出古銅色肌肉結實的手臂。
“你好,我姓黑。”男人見吳邪疑惑,主動介紹道:“是參謀長派來貼身保護你的,叫我黑眼鏡就成。”
吳邪反應過來,這就是當時二叔想派給自己的人。
“哪有人叫黑眼鏡的。”旁邊一人聲音清朗,悠悠道:“連真實名字都不報,一點誠意都沒有。”
隨着那人說話,姓李的男人往旁讓了讓,介紹道:“這位是我們實驗區的首席法醫,解先生。實驗區的吳主任要調一名醫生來幫助實驗,他是被調過來的。”
男人上前一步,主動伸手,“解語花。”
“噗……”旁邊的黑眼鏡笑起來,“一個大男人這名字取得跟女人似的。”
解語花鳳眼一眯,伸手就從白大褂裡掏出一把手術刀來,“你再說一遍試試?”
黑眼鏡趕緊退後一步,搖手,“開個玩笑,咳咳……”
吳邪跟二人點頭,就算打過招呼了,又道:“解法醫,實驗室裡的事拜託你了。”
“我聽說過你。”解語花雙手插在白大褂的衣兜裡,神態悠然,“吳三省和吳二白,這個地下城裡最能說得起話的二人的侄子,聽說你頭腦也很聰明,做事細緻能發現別人發現不到的東西,而且很固執。”
黑眼鏡吹了聲口哨,“你暗戀他嗎?居然打聽的這麼清楚?”
解語花不滿地皺眉,沒搭理黑眼鏡,道:“能跟你合作我很榮幸。”
吳邪搖頭,“如果真有那麼厲害,這個時候我就該捧着解毒劑出來了。”
解語花看了看他,“凡事不放棄,不是你們吳家的傳統嗎?”
吳邪一愣,臉上神情好了許多,對這個解語花也有了良好的印象。
“謝謝你的安慰。”他又拍了拍張起靈的肩膀,對黑眼鏡道:“我不在這幾天,麻煩你幫我看着他點。”
“無所謂。”黑眼鏡聳聳肩,“我被派過來,就暫時聽你調任了。”
說着他推了推墨鏡,看着張起靈道:“不過這小哥伸手不錯啊。”
張起靈擡頭朝他看去,面上雖無表情,但吳邪卻看出來,這小哥在打量黑眼鏡。
別說,這二人在某些地方上似乎有些相似,類似那種……野獸的自覺什麼的。
吳邪奇怪自己才認識張起靈不過幾個小時,居然能七七八八地猜到他心思。
交代完這些,吳邪轉身跟着姓李的男人走了。
黑眼鏡推了推眼鏡,見解語花朝電梯方向走去,問:“喂,你去哪兒?”
“八樓,實驗大廳。”解語花斜眼撇了他一眼,“你帶着墨鏡不會看不見嗎?”
這下頭已經夠黑了。
黑眼鏡嘿嘿一笑,也不答話。
見男人一副吊兒郎當,不正不經的樣子,解語花厭煩地蹙眉,別開臉不再跟他說話。
黑眼鏡去看張起靈,卻見男人已經打完開水,提着水壺朝吳邪的寢室走去了。
“誒。”他趕緊跟上,好奇地打量他,“你真的一直在地面生活?你吃什麼?”
張起靈目不斜視,也沒說話。
“喂?喂喂?”黑眼鏡伸手在他臉前揮來揮去,“聽到我說話嗎?喂?”
張起靈停下步子,黑眼鏡正要開口,就見男人打開面前的門進去了,隨後嘭一下,將門甩上。
黑眼鏡:“……”
禁閉室在五樓的角落裡,這一層樓主要是警察的地盤。
一間和單人寢室差不多大小的房間,裡頭只有一把椅子一張小牀,頭頂掛着一隻節能燈。
吳邪進去後,外頭的人就把門鎖了。吳邪在屋子裡轉了圈,發現裡頭還有洗手間。
吃食就等人送吧?吳邪在椅子上坐下來,有些鬱悶,早知道把資料都帶來,好歹還能做點事。
這麼想着,他去敲門。
外面開了個氣窗,一個男人斜眼看他,“什麼事?”
“能將我的工作資料都拿來嗎?”
“你等等,我去請示。”那人關上氣窗走了,隔了會兒又走回來,“不行。”
“爲什麼?”吳邪不滿,“我總得做點什麼吧?”
“什麼都不用做。”外頭的人道:“關禁閉的目的是讓你好好反省自己的行爲。”
吳邪在門口轉了個圈,有氣沒處發的踹了門板一腳,隨後坐回椅子裡,盯着天花板發呆。
不知道解語花開始分析殭屍人沒有?三叔他們又會怎麼做?不知道得到什麼有用的信息沒有。
吳邪心裡煩躁,在位置上如坐鍼氈。就這麼一直無聊到晚上,凌晨三點,外頭突然有了響動。
吳邪從牀上坐起來,有些不解地盯着那扇門,隔了會兒就見上頭的氣窗打開,一雙淡漠卻黑亮的眼睛望了過來。
“張起靈?”吳邪大吃一驚,踩着鞋子跑到門口仰頭看他,“你怎麼找來的?”
“問人。”男人簡單一句,隨後低下頭,一陣悉悉索索聲,隔了會兒一個捲成筒的東西從氣窗口塞了進來,“我想你可能需要。”
吳邪狐疑地接下來,打開一看,居然全是寢室裡的文件資料。
“謝謝……”吳邪有些驚訝,總覺得這小哥是不怎麼會理睬人的類型,可沒想到心思卻很細。
“真的謝謝!”吳邪覺得自己誠意不夠,又謝了一次,道:“我正無聊呢,幫大忙了。”
張起靈點點頭,一句話沒說,準備關上氣窗離開。
吳邪突然疑惑,“門口沒人看守嗎?”
張起靈頓了頓,“有的。”
“人呢?”吳邪睜大眼。
“……暈了。”張起靈不欲多解釋,關上氣窗走了。
在門下方,一個警衛,正暈在門口。
吳邪看了那氣窗半天,猛然笑出了聲,只覺得這小哥實在太有趣。人又悶,又有些笨笨的,可真說他笨吧,又不盡然。總之有趣。
吳邪搖搖頭,心裡的焦慮也平復許多,這便坐下來開始工作了。
另一邊,張起靈進了電梯,想了想,卻沒按一樓的按鈕,按了八樓。
電梯一路往上,隨後叮地一下停下來。
門一開,所有的聲音似乎都被消聲器吸掉了一樣,這裡十分安靜,而且亮如白晝。
左右看看,張起靈走出電梯,順着筆直的走廊往前,到了一扇鐵門前。
要密碼口令和電子錶才能進去。
張起靈在門鎖前看了一會兒,只得站在門口等。
大概過了半小時,有個矮小的男人從門裡走出來。他滿臉疲憊,打着哈欠,一出門就看到一個陌生男人杵在那兒,嚇了一跳。
“誰?!”
張起靈回頭,臉上一點睏倦之感都看不出來,就算現在已經快到凌晨四點了。
“我找吳主任。”張起靈道。
“他還在裡面做實驗……”男人疑惑地看了看他,“你是什麼人?身份證明呢?你不是實驗區的人吧?”
張起靈看了眼鐵門,沒說話。但那意思誰都看出來了——開門。
男人搖頭,“不是實驗區的人不能進去。”
張起靈往前走了兩步。
男人被他身上的氣勢嚇到,那彷彿隨時都能蓬髮的戰鬥力,像內斂的黑豹。
“你你別過來!”男人拿起電子錶在機器上滴地一下,想回頭叫人。
門一開,張起靈一個閃身就進去了。
“啊!”男人趕緊跟了進去,一邊擡手想按警報按鈕。
“王盟。”吳三省拿着一疊報告走出來,“不用報警。”
王盟這才收回手,有些不滿,“這人沒有出入資格。”
“嗯。”吳三省點點頭,若有所思看了張起靈一眼,“不過可以破一次例。”
說着又看王盟,“你先去休息吧。”
王盟又看了張起靈一眼,略帶不贊同,但又無奈,只得走了。
實驗室裡只有機器發出的作業聲,四周安靜,人造日光曬得人身上暖洋洋的。
張起靈目光落到玻璃門後一隻巨大的籠子,裡頭是鎖着四肢的殭屍人。
“數據出來了嗎?”張起靈問。
吳三省搖頭,“還在分析,我們的法醫剛剛回去休息了。”
他好奇看張起靈,“你似乎對殭屍人特別積極?”
張起靈沒開口,似乎在想什麼。
吳三省坐下來,倒了杯咖啡,又道:“如果你知道什麼,對我們來說,可能是大線索。”
張起靈猶豫了一下,也跟着坐下來,道:“我確實知道一部分,不過要告訴你們,有條件。”
“噢?”吳三省來了興趣,擡起眸子看他,臉上似笑非笑,“說來聽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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