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完全是一場單方面的屠殺,這些金烏騎就像是在校場上刺殺木人樁一樣簡單。
這些縱隊幾個衝刺下來,城外的荒野上只有孤魂野鬼般的零散北魏軍士。
而堵着南牆城門不斷亂刺的金烏騎,卻是每隔片刻更換一批上去。
這些金烏騎井然有序的做着替換,他們前方那城門洞裡,北魏軍士的屍體越疊越高,整個城門洞顯得越來越擁擠,根本衝不出來。
這支金烏騎的將領騎着已經疲憊的戰馬,讓自己身下的這匹戰馬慢慢的吃着草葉慢慢踱步前行。
他擡起頭看向城牆上方。
他知道這些北魏軍士遲早會反應過來,當不可能從這個城門衝出城後,這些北魏軍隊應該會分一部分上城牆,從城牆上方利用一些軍械來對他們進行攻擊。
而他來這座城的目的,也只是因爲某個人的生死,而不是要在這裡殺死多少北魏軍士。
所以他必定要朝着這座城裡面推進。
但就在他準備下令之前,有數騎疾馳到了他的身邊。
聽着最新的軍情回報,這名金烏騎的將領的面色沒有多大的變化,他只是若有所思的轉過身去,看着身後遠處的黑暗。
他現在有些明白爲什麼這些城中的北魏軍隊要如此着急從一座已經看似被佔領的城突圍而出。
金烏騎能夠有今日的成就,那是因爲金烏騎的每一名騎軍都是陳家花了二十餘年的時間精挑細選和刻意栽培出來。
他們每一騎能夠成爲金烏騎,都和此時鐘離城中的陳盡如有關。
陳盡如從整個天下挑選金烏騎,是整個天下,而不是單在南方王朝,實際上三千餘金烏騎中,至少有三分之一來自北方。
他們之中有些是奴隸販子手中的孩童,有些是大災過後倖存的孤兒,有些甚至是權貴手中以供褻玩的孌童。
金烏騎中很多人並不屬於那種天生的戰士,然而陳家在組建金烏騎時,最爲關注的便是苦難之中磨礪出來的意志,他們所尊敬的陳家軍師,用了二十多年的時間,制定了無數循序漸進的訓練手段,消耗了無數金錢甚至靈藥,纔將他們磨礪得如此強大。
很少有人會有這樣的耐心去等待一個不確定的將來。
或者哪怕明知道這樣會形成一支強大的軍隊,但也沒有多少人會去花這樣的心血去做,而會一遍遍的去考慮值不值得。
但即便他們成了傳奇,若是他們也早在鍾離城裡,他們也不可能到此時還讓對岸的那支北魏大軍如此倉惶。
他現在只是得知林意那支鐵策軍主力即將到來的消息,至於之前這鐘離城裡的戰鬥,包括林意等人在北牆的戰鬥狀況,他不得而知。
但看着城中這些毫無士氣和鬥志的北魏軍隊的表現,他便可以想象這是什麼樣的神蹟。
至少哪怕有着十萬之衆,這支北魏軍隊還是在害怕數千鐵策軍的到來。
這是何等難以想象的事情。
他深吸了一口氣。
他輕聲的下達了數個軍令。
圍堵着鍾離南城門的金烏騎井然有序的後退,近千騎在距離城門一箭之地,形成了一個半圓形的包圍圈,正對着這個城門。
這是放開了一個口子。
只是這千騎後列隊的金烏騎也讓城中的北魏軍隊都十分清楚,只要他們敢出來,這支金烏騎就會將他們衝出來的人全部殺掉。
城門口安靜下來,安靜之後是更爲安靜的一片死寂。
沒有一支北魏軍隊敢踏過同伴的屍體,衝出這個城門。
金烏騎在等待着。
城中這些北魏軍隊也在等待着。
同樣的等待,一方是疲憊之中暫歇,真正的等待黎明的曙光到來,而城中的這一方,卻是越來越心寒,如同等待着莫名的災荒。
無數在高處的北魏軍士身體微顫的看向遠方黑暗之中的道路,今夜他們已經見過了諸多不可思議的事情,現在他們無法想象等待着自己的是什麼命運,無法想象黑暗之中還會有什麼樣的南朝軍隊到來。
……
“爲什麼停了!”
“爲什麼還不出城!”
“在等什麼!”
黑暗之中的城中某處,響起驚怒的喝問聲。
憤怒來自於心慌。
北魏總兵司的飛騎將姜用之,這是此時鐘離城中官階最高的北魏將領。
他聽着南方遠處的動靜,目光越過重重屋檐落向有火光燃着的南牆,憤怒的喝問着,但是臉色卻不自覺的變得雪白,額頭上不斷沁出冷汗。
街巷中有次第的傳令聲響起。
當南牆處的最新軍情傳遞到他的耳中,聽到金烏騎三字,這名四十餘歲的北魏老將歇斯底里般叫了起來,“怎麼可能!金烏騎怎麼可能會在這裡!連南朝兵馬司都調動不了的金烏騎,怎麼可能會來這裡!金烏騎是瘋了嗎?”
沒有人能夠回答他的問題。
周圍街巷之中很多人都聽到了這樣的尖叫聲。
沒有人覺得金烏騎瘋了,他們都只覺得這名北魏將領此時的語氣,就像是瘋了。
……
城中的軍情傳到江心洲,傳到北岸。
席如愚深吸了一口氣,他只覺得自己的身體裡有一個無底深淵,他的心不斷的往下墜去,卻不到底。
哪怕是真的入了邪,也總是會有一定的理由存在。
金烏騎是陳家花了無數年心血培養出來的私軍,哪怕任何一騎的損失都會讓陳家心痛,在此之前所有邊境的戰鬥裡,陳家都絕對不會讓他們踏入死地。
所以金烏騎的到來不會沒有原因,此時這座鐘離城裡,一定有他們視若神明的人存在。
陳家的那名寶貝女兒還不至於如此,只有可能是陳家那名軍師。
“兩名亞聖…陳家軍師…還有一名這樣的怪物….金烏騎….”
他很想心平氣和,然而看着北牆上那道披着重鎧的高大身影,他卻是真的無法控制自己心中的情緒,他的心中響起憤怒的聲音,“到底還有什麼樣的存在會出現!”
…….
南邊的天空漸漸亮了起來。
不是日出。
日出時亮起的應該是東方。
有一些掛在馬車上的氣死風燈和一些軍士手中持着的火把照亮了天空。
魏觀星此時也不知道林意在鍾離城已經宛如神蹟,他看着遠處已經可以看見輪廓的那座城,和金烏騎希望陳盡如還能活着一樣,他此時心中也希望林意和那些年輕人還能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