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十名北魏騎兵貼着城牆穿過一條街巷,朝着南邊疾馳。
這些北魏騎軍所接受的命令便是一直向南,一直攻到鍾離城南牆。
在看過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的不斷殺戮,在從擁擠的人羣中穿出之後,即便知道前方的黑暗街巷之中可能有着無數未知的危險,但這數十名北魏騎軍還是覺得輕鬆到了極點。
哪怕是連日來的跋涉帶來的疲憊都似乎一掃而空,他們就像是御着風,就像是在朝着天上奔跑,只要能夠遠離林意,他們似乎可以永遠這樣輕快的往前一直跑下去。
這些北魏騎軍只是普通的輕騎,前期奉命填進鍾離城的兩萬軍隊,戰力在這支北魏大軍中都屬於中下,那些最精銳的軍隊都會給將來會到來的南朝大軍留着。
然而這數十名北魏騎軍是十分幸運的,同一時間殺入這座城的人太多,沒有人可以顧及他們。
所以他們一路向前,向前,馬蹄聲在城中越來越深。
……
蕭素心不斷的拉開弓弦,射箭。
此時她和尋常的箭師並沒有太大區別。
因爲敵人距離太近,而且太過密集,即便是尋常的箭師隨便射上一箭,都一定能射中前方的一名敵人。
在和齊珠璣一起加入鐵策軍追隨林意時開始,她就做好了和林意戰死一處的準備,然而此時,哪怕是和林意死在一起都是奢求。
因爲她不可能衝得到林意的身邊。
前方人挨着人的人潮,只有林意那樣的怪物才能衝得過去。
她只能下意識的射箭,殺敵。
她的手指已經被弓弦割破,鮮血順着弓弦不斷的流淌到弓身上,然後變成血珠掉落下來。
然而此時她甚至有些麻木,都沒有感到手指的疼痛,直到她的手落向箭囊卻沒有摸到箭矢,她纔有所停頓。
她的兩個箭囊都已經空了。
不知不覺之間,她已經連續射了近百支箭出去。
一道極爲精純的真元氣息陡然從她前方的一側涌出。
一道身影隨着突如其來的厲喝從她前方的屋面上掠下,劍光未至她身前,空氣裡已經出現了一條肉眼可見的溝壑。
沒有任何的遲疑,蕭素心的身體往後倒飛出去,她體內殘餘的真元順着她的手指所點狂涌而出,一道劍光從她的衣袖中飛出,刺向那人的眉心。
那道黑影手中長劍只是往上微擡,噹的一聲悶響,匯聚着蕭素心殘餘真元力量的這道飛劍被直接震飛出去。
蕭素心的身體在倒飛之中不斷巨震,連連咳血。
數十道螢火般的紅光從黑暗之中飛舞射出,當這些紅光射出時,齊珠璣已經默然出現在飛退的蕭素心身前。
那道黑影吐氣出聲,只是一聲低喝之間,一圈勁氣從他的劍上往外迸射,竟是將這數十點紅光全部擊飛出去。
他的劍光再進。
沉重的劍光如鐵錘般落向齊珠璣身前。
齊珠璣雙手持劍,擋住這一劍。
只聽一聲悶響。
齊珠璣重重往後跌墜出去,濺起一蓬煙塵。
這是一名承天境巔峰的北魏修行者,他的真元配合着他的真元手段,使得他的出劍充滿了大巧不工的獨特氣質。
這樣的修行者不是此時真元消耗劇烈的他和蕭素心所能應付。
而這樣的修行者,此時在鍾離城應該還有不少。
這名北魏修行者踏風而行,雙手握住這柄重劍,氣勢萬鈞的朝着摔倒在地的齊珠璣追斬下來。
齊珠璣屏住呼吸,他無暇去顧及體內的傷勢,準備調動所有剩餘的真元和這人拼命。
然而就在此時,噗的一聲輕響。
這名北魏修行者瘋狂的厲吼起來,身體在空中強行扭轉。
他的背後有一個血洞,而在他轉身的剎那,他的胸口有一截劍尖透了出來。
看着悄無聲息出現的白月露的身影,齊珠璣壓抑的咳嗽着,不斷的吐出血塊。
他以前很少有佩服的人。
長陵城裡那些青年才俊,在他眼中都是如同狗屎。
但是到了現在,在這座城裡,他佩服的人越來越多。
如林意,如厲末笑,以及現在的白月露。
在這名北魏修行者的厲吼之中,白月露的目光有些黯淡。
林意不可能走。
她眼前的齊珠璣和蕭素心也絕對不可能走。
甚至此時,想走也未必走得了。
所以她此時身爲南朝人或是北魏人都已經沒有太大意義,先死後死,都應該會埋葬在這座城裡。
……
一名北魏將領喝着水囊裡冰冷的水,藉以緩解咽喉中乾涸的不適感。
一個時辰實在是太過寬裕。
事實上加上那些軍隊調度到浮橋這裡的時間,此時兩萬軍隊全部砸進鍾離城,也只不過用了不到半個時辰。
這座城的防禦實在不算強大,這兩萬軍隊輕易的將陣線推進了城中,此時按城中不時衝起的焰光和藉以傳遞消息的火箭,其中很多軍隊已經推進到城區的中央地帶。
兩萬對三千,再加上之前已經死去的那些重鎧和步軍,足足七倍以上的軍力,的確已經不需要任何陣型和戰術。
只是此時這名北魏將領的眼中沒有任何的欣喜。
他很感慨。
越是如此,越能說明鐵策軍那名年輕的將領林意起到了何等重要的作用。
只是他一個人,便將他們這支大軍拖了這麼久。
而此時,潮水般人羣之中,甚至已經看不到林意的身影,但是那處城牆破口處,卻依舊還在不斷的飛起血浪和殘肢斷首,這便說明那名年輕的南朝修行者還在戰鬥。
似乎哪怕他身後的這座城裡已經全部都是北魏軍隊,他還將這樣戰鬥下去。
這樣的人,真是令人敬畏。
……
一聲嘆息在城牆上響起。
就如沒有任何一名修行者去招惹林意一樣,也沒有任何的修行者招惹劍溫侯。
等到這座城徹底破了,或許都不會有人敢對劍溫侯出手。
劍溫侯輕聲嘆息着。
他不想浪費任何的真元在神念境之下的修行者身上。
然而對方北魏的那名統帥足夠冷酷和智慧,若是他再不出手,他出不出手就都已經沒有什麼意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