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明佔據着絕對的優勢,只是選擇何時以及用何種代價攻下鍾離城,但鍾離城裡那名年輕的南朝將領林意之前不知疲憊的戰鬥,或者說不知疲憊的純粹殺戮,卻是讓這支北魏大軍都被一種詭異的氣氛所籠罩。
至少一開始瀰漫在這支大軍之中的那種優越感已經完全消失。
很多人的目光不時有些焦躁和疑慮的停留在鍾離北牆之上,當看到林意的身影再次出現時,即便此時熾烈的夏日陽光火辣辣的曬在身上,這些人卻都不由得呼吸微頓,心生涼意和不祥之感。
那名軍師原本喚集數名將領,正在安排入夜前的各種軍械調度,此時感覺周圍氣氛奇怪,往牆頭看去時,林意已經從牆上跳了起來。
一片抑制不住的驚呼聲如潮水一般響起。
原本安心的坐在席上的這名軍師豁然站了起來。
“簡直不可理喻。”
看着如石頭轟然砸地的林意,此時這名軍師的心中響起如是聲音。
這支北魏大軍中,沒有人知道林意要做什麼。
只是林意也並沒有給他們猜測的時間,他在搖晃不已的浮木上穩穩站定,身影給人極度強悍的觀感,然後他緩慢而堅定的朝着前方繼續行去,同時出聲:“鐵策軍林意在此,神念之下,誰敢前來一戰!神念之上,若不要臉,也可前來一戰!”
一片譁然。
無數憤怒的聲音響起。
林意的這兩句話很隨意,很霸道,充滿着赤裸裸的蔑視和挑釁意味。
這名喜怒不形於色的軍師眉頭深深的皺了起來,他原本自己都已經說服席如愚在入夜之後等着主軍的大量軍械到來之後才一舉破城,然而此時,連他都覺得計劃應有所調整。
“所謂軍心,只是大多數軍士一時的振奮與否,只要不導致潰敗,便不重要,戰勝之後,他們對將領自然敬佩擁戴,但修行者的效忠與否對於將軍卻更重要。”
這名軍師走到席如愚的身側,用唯有兩人聽得見的聲音,輕聲道:“哪怕是最終勝了,但讓這些修行者覺得在將軍手下太過窩囊,他們也會變心。”
席如愚的身材極爲魁梧,他的影子如傘蓋將這名軍師的身影遮住。他的面相看上去也十分粗豪,然而實際上他擁有一切優秀將領必備的潛質,比如心思縝密,比如足夠冷酷,比如擅長傾聽自己的聲音和不輕易發表任何關鍵性的意見。
聽着這名軍師的聲音,他只是微微挑眉,示意軍師可以繼續說下去。
“我會給予這些修行者想要的東西,除非他們自己接下來改變主意。”這名軍師看着他,輕聲道:“冬雲劍院的邱東狂死了,再加上先前您說的那些話,冬雲劍院的人對您必定十分不滿,對您十分不滿的人…如果給他們報仇的機會,他們都依舊殺不死林意的話,那就讓他們去死。”
席如愚點了點頭,他很滿意,這也是他心中所想。
……
數聲軍令低沉的響了起來。
當聽見這樣的軍令,有數名修行者第一時間站了起來,然而當看見一輛馬車前的那數人動作之後,這些第一時間反應的修行者也都停了下來。
那些是冬雲劍院的人,的確比他們任何人都有資格去第一時間挑戰那名南朝的年輕修行者。
冬雲劍院的人很憤怒。
因爲他們敬愛的師兄邱東狂死得太過冤屈。
他們所有人都想爲邱東狂報仇。
所以這數名冬雲劍院的人齊齊朝着江心洲掠了過去。
一名身穿白衫,身影如同翩翩白鶴的修行者第一時間發出瞭如雷般的厲喝聲:“冬雲劍院杜雲闊,來戰!”
林意聽出了這聲音裡的憤怒。
他第一時間聯想到了死在郭家毒蟲之下的那名北魏修行者,想到對方必定和那人有關。
所以他微微躬身,致歉。
然而這名冬雲劍院的修行者根本不想接受他的歉意,或者說,根本不想和他消磨任何時間。隨着這樣如雷的厲喝聲,一道狂暴的飛劍出現在明媚的陽光裡。
這道飛劍顯得極爲暴躁,纖細的劍身在空中呼嘯着,急劇的震顫着,帶出了無數道飛羽般的氣流。
沒有任何的花巧,沒有任何的劍式,這道憤怒的飛劍只是從半空之中筆直的墜落,朝着林意的身前刺來。
冬雲劍院的這名修行者此時只求快。
快,有的時候便是最難防的劍式。
對於他而言,哪怕林意勉強能夠鎖定他飛劍的每一個身位,即便是兩人的力量全力對衝,他也無所謂。
他不在意自己的真元,也不在意自己是否會遭受重創。
他只要報仇,爲自己師兄報仇。
林意的身體還未完全擡起,這道飛劍便已經距離他的頭頂不過數丈。
他的眼中依舊有歉意,但感知着這道滿是玉石俱焚之意的飛劍,他的左拳帶着冷酷之意直接砸了出去。
轟的一聲爆響!
他體內的大量丹汞隨着他的發力轟了出去,形成一道實質的丹汞劍,狠狠砸在這道飛劍上。
只是這道丹汞劍的力量,並不足以和這柄飛劍抗衡。
飛劍上發出刺耳的震鳴聲,將他的丹汞劍撞擊成粉,嘶鳴不已,震顫不已但繼續向前。
只是這道飛劍已經慢了。
林意連右手都沒有動。
他的左手張開,抓住了這柄小劍。
小劍的劍尖刺中他的掌心,然後小劍上的力量層層崩塌。
噗的一聲。
杜雲闊的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他眼中的憤怒被震驚和不解所充斥。
他其實已經聽過林意和劍閣的事情,也在之前的戰鬥之中見過了丹汞劍,然而令他震驚和不解的,卻並非丹汞劍的力量,而是他的真元如同脆弱的薄冰一樣,被林意的五指輕易捏碎,他的真元一觸即潰!
怎麼可能會有這樣的事情發生?
“他的身上有天闢寶衣,他的手套也應該有問題。”
另外一名冬雲劍院的修行者搶到了杜雲闊身前,他寒聲對着杜雲闊和身後的另外一名師弟說了一句,然後挺胸擡首,看着林意,厲聲道:“冬雲劍院韓秋嫉!來戰!”
“這難道不是車輪戰嗎?”
牆上的許多南朝軍士叫罵了起來。
只是林意並不在意。
這名冬雲劍院的修行者也不在意,因爲他們和其餘那些北魏修行者不同,仇恨已經讓他們忘記了這些細節。
林意的前方再次響起雷鳴。
巨大的轟鳴聲不再來自天上,而是來自這名冬雲劍院修行者的腳下。
這名名爲韓秋嫉的冬院劍院修行者的腳下不斷炸開白蓮般的氣浪,他用的不是飛劍,而是一根黝黑的鐵棍。
一根根巨大的浮木在他的身後往上翹起,他整個人如同被投石車不斷拋起的鐵塊,蠻橫無比的砸向林意的身前。
然而所有人都沒有想到的是,林意的腳下也發出了一聲可怕的轟鳴。
林意也跳了起來,他跳得比這名純粹走力量之勢的東雲劍院修行者還要更高一些。
他厲喝一聲,手中的長劍極爲狂暴的便迎頭斬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