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陽沒有下雨,天氣很晴朗。
她在用了足足半天的時間看完陸續送來的文書之後,當她走出自己的書房,仰首看着顯得有些刺眼的天空時,她發現連流雲都很少。
天氣對於普通的修行者而言便只是天氣,然而對於她和許多權貴而言,便意味着更多不同尋常的事情。
那些官員在年初的推測開始被逐一印證。
南方的靈荒比北方嚴重的多。
但是今年北方的雨水嚴重不足,很多地方會有大旱。
有大旱,哪怕依舊能夠保證軍糧,但地方上一定會有問題出現。
可能會餓死很多人。
一隻黑色的鷹隼出現在天際,出現在她的視線之中。
那是一隻很瘦的野鷹,看着飛行的無拘無束,但是她很清楚,軍隊現在對傳遞消息的鷹隼的需求越來越大,這隻野鷹在這裡出現,也應該很快淪爲軍方的獵物,最終應該死在奔波的戰場上。
這世間只有在不經世事的時候纔會覺得自由自在。
這個時候,她覺得自己和那個南朝小賊似乎沒有分別。
她也尚且不能完全靠自己活着,而那個南朝小賊,也隨時會因爲某些大人物的意思而陷於真正的危險之中。
她此時也開始明白,爲什麼越是在眉山之中行走,她心中對林意的態度就越來越不同。
不只是林意對她真的很好,不只是林意可以不要命的去救他認爲的朋友。
還在於,林意和她一樣,不肯困於命運,不肯服輸。
他很多方面,似乎都和她很相像。
所以她和林意之間,纔有那麼多奇妙的默契。
......
......
洛陽和洛水只差一字,然而卻天南地北,隔着萬重山。
她在洛陽城裡如此想着時,洛水城裡的齊珠璣臉色陰沉得幾乎要滴出水來。
天啓軍範白鷺派人送來東西的速度比林意料想的還要快。
現在南朝的所有邊軍共分勇武、壯威、宣威、明威、定遠五部,這五部邊軍的元帥,便都是此時南朝兵權最重的存在。
天啓軍範白鷺深受宣威元帥許樂年賞識,天啓軍原本也是宣威之中的精銳軍隊之一,雖然是調庫,送來的都是隸屬於宣威軍的庫藏,但林意對於範白鷺的威脅的確起到了作用,範白鷺送來的東西對於此時的鐵策軍而言的確很有用。
他送來的,都是弩箭。
南朝的絕大多數弩器都可以在戰鬥發生之前上好機括,比一般箭師施箭的速度要快,而且弩箭的射程相對較近,一般都用於接近近身時使用,如此一來,不需要大量的訓練,很多軍士都可以做到精準。
無論是弩箭和弓箭,只要同時激發的數量一多,便是對敵軍和修行者會造成很大的威脅。
天啓軍範白鷺送來的弩箭之中,有七百具是可以連發五箭的連擊臂弩,甚至還有五具鳥翼刃車,這種刃車,最先是用於攻城的大型軍械。
長達一丈有餘的重刃被重型弩車擊飛到城牆上,將會對城牆上守軍造成巨大的殺傷。
只是工坊裡匠師的想象是一回事,等送到戰場上,實際運用卻又是一回事。
幾乎所有的將領在試用過這種鳥翼刃車之後,都是不約而同的直接破壞了鳥翼刃車的彈刃角度,原本往高空拋射的重刃,被根本沒有學過煉器的尋常軍士改得平直拋出。
雖然射程拋不到百步,然而巨大的刃身在切過敵軍密集處時造成的巨大殺傷,帶起的一條殘肢血路,卻很容易對對方的士氣造成巨大的影響。
這種鳥翼刃車因爲其中機括的玄鋼比較特殊,所以造價也是不菲。
以林意此時這支三千餘人建制的鐵策軍,擁有五部這種刃車,簡直是奢侈到了極點。
這五部刃車哪怕只能齊齊激發一次,也足以擋住敵軍一次重騎的衝擊。
一支哪怕是純粹以步軍爲主的軍隊,擁有這樣五部刃車,便有着和重騎軍硬碰硬的可能,否則哪怕是據守,都不可能守得住。
不同建制規模的軍隊,便自然承擔不同的任務。
在齊珠璣看來,三千餘名鐵策軍,自然有打打仗的可能。
鐵策軍並不擅長打這種大規模的陣地戰,哪怕有着魏觀星的調教,先天的不足依舊是不可改變,但若是按照林意的想法,這樣數量的鐵策軍依舊按照之前的戰鬥方式一樣戰鬥,亂而取勝,那這大量的連擊弩和這種鳥刃翼車,的確可以起到改變這支軍隊屬性的作用。
雖然城中其餘鐵策軍都不知道林意是如何做到讓天啓軍雪中送炭一般送這樣的大禮過來,但當這些東西送來時,所有的鐵策軍軍士都比過年還要開心。
然而接下來的事情,卻讓所有的鐵策軍軍士都很不開心。
卸庫還沒完成,數騎已然衝進了鐵策軍軍營。
這數騎都是重騎,除了爲首一名將領之外,其餘都是披掛着戰時的重鎧。
爲首的將領身穿的只是便服,只是他身下的馬比身後的所有戰馬都要高大。
這匹馬是紅色,身上的毛髮一絲雜色都沒有,如同赤霞。
這名將領四十餘歲,面相威嚴,他的右手拇指上,繫着兩件東西,一件金色的將印,一件兵符。
“不用搬進去了,將它們送到我們營區庫房。”
這名將領的戰馬在五輛鳥翼刃車之前停下,然後他伸出手來,讓所有人都看清他手上的那件將印和兵符。他沒有看在場的任何鐵策軍軍士,他的目光有些貪婪的長時間停留在這些刃車上,就如同看着自己心愛的女人一般。
“你什麼意思?”
鐵策軍之中大多數人通過這枚將印便清楚這人是普慈郡的郡守高雲麟,只是聽着這樣的話,大多數鐵策軍軍士還是鼓譟了起來。
“軍務所需,調用而已。”
這名將領冷笑了一聲,“有人想要違抗軍令。”
“林將軍呢?”
有不少人叫出了聲來。
此時韓徵北不在,先前這些天啓軍入營之時,便有人去通報韓徵北,只是卻聽說韓徵北正巧被林意派了出去,既然韓徵北不在,那這庫房的事情自然也是林意管...只是這些普慈軍的人莫名其妙來拿東西,到了此時,怎麼林意還不露面?
“調用還是明搶?”
一聲冷笑響了起來,“手腳倒是快,嗅着味道就已經來了。”
場間瞬間安靜。
所有鐵策軍軍士齊刷刷的轉過頭去,心想是什麼人這麼帶種,敢如此不客氣的和普慈郡郡守如此說話。
高雲麟霍然擡首,他兇厲的目光瞬間鎖定了齊珠璣,毫無停留的喝道:“你算什麼東西,敢如此和我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