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會這樣?”
陳寶菀也震驚到無法相信自己的眼睛。
黃綠色的瘴氣不斷拂在她的臉上,襯得她蒼白的面容有些慘綠。
她胸肺受了傷,此時更是無法呼吸。
然而她面前有一個書生走了過來。
這名書生的身材也不高大,面貌也很普通,和建康城裡的教書先生也沒有什麼兩樣,然而他朝着陳寶菀走來,卻就像是一座巨山,遮住了天光,擋住了一切危險。
一股柔和的力量從他的身上散發出來,化爲柔和的清風,驅散了她身周所有的瘴氣。
周圍如鬼蜮般的山林瞬間清晰起來,她的胸肺一鬆,在吸入新鮮空氣的同時,她咳出兩口淤血,然後在周圍的那些林地裡,她看到了許多修行者。
許多屬於南朝的修行者。
“爲什麼會這樣?”
她太過震驚,又忍不住問了一句這名書生。
她認得此人,甚至說十分熟悉,所以才震驚到如此程度。
這是葉暮峪。
他曾是教導過他的老師,是現今皇帝義結金蘭的異性兄弟,是南天院的副院長。
在南朝或是北魏,修行者更習慣用葉亞聖的稱謂來稱呼他。
因爲他是繼南方三聖之後,南方修行者中,有數幾個能夠修到入聖境的修行者之一。
“你是餌。”
這名書生模樣的亞聖看着她,極爲簡單的說了三個字。
他的目光溫和而充滿嘉許。
對於她在這裡的表現,他很滿意。
陳寶菀瞬間明白。
“你們早就知道,他們手中有可以追蹤我朝修行者的東西?”她看着這名面容溫和的亞聖,危機的過去,讓她再也支持不住,強烈的疲倦隨之而來,“既然是您帶隊,那南天院的遷院,應該也與此有關?北魏方面,想要抓我的是人誰?”
“早知道。”
“不存在所謂的遷院,兩朝征戰,今後所有的學院都不可能平靜的讀書修行,年輕的武者和修行者,都是在軍中修行。和你一樣,他們也是餌。若非餌足夠分量,北魏也不會派出足夠分量的人。”
“北魏這些人的統帥,是元燕。”
面對她的三個問題,葉暮峪也用了三句話回答。
“竟然是她?”
陳寶菀有些微微的吃驚。
元燕這個名字很普通。
在北方,燕雀原本是很低微的代名詞。
那些燕雀都飛不太高,而且就如流浪者,棲居在人之屋檐下。
北魏皇宮裡的人對這名先皇一時興起而留下的私生女原本也是如此看法。
當時歸入宮中取名時,有意無意便是取了這樣的名字。
然而許多年過去,這名棲於屋檐下的元燕在南方的軍隊中卻有一個響亮的外號。
許多南方的將領都用“北冥”這樣的字眼來稱呼這名北魏長公主。
冥在北方代表着死亡。
她統領的很多次戰鬥,給南朝的軍人帶來的,便是很慘重的死亡。
她很冷酷,治軍極嚴。
甚至在北魏都流傳着一種說法,說當年在野外牧場誘惑了北魏先帝的那名牧羊女,是一名魔女。
否則以先帝當時的年紀,怎麼會一時興起,又留下她這樣的女兒。
所以在北魏的很多人口中,她是魔女的女兒。
然而對於南朝軍方而言,她是北魏皇族中真正的後起之秀,是深得皇帝和北魏皇太后信任的最重要將領之一。
若說重要,陳寶菀知道自己必定不如北魏的這名長公主重要。
對於兩朝的征戰而言,一些修行者的死傷不如整體的局勢重要,這些她能理解。
只是對於那些因爲捨身護她而戰死的修行者,她卻不能無動於衷。
而且她此時也開始擔心起南天院某人的安危。
當山的那一頭,林意在時刻擔心她和蕭淑霏安全的時候,她也正在想着林意在哪裡,此時是否安全。
當她再次擡起頭看着天空裡落下的慘淡天光,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自己是這張棋盤上幸運的棋子時,周圍的山林中已經涌起許多道狂暴的氣息。
一場圍殺已經開始。
只是已經改換了目標。
……
劍鋒和刀鋒的破空聲不停的響起,林間許多樹木破碎,不時有鮮血在空中如花朵一般綻放。
一道道碧綠色的磷焰箭不斷帶着淒厲的嘯鳴衝向高空。
雨已經停了。
元燕直接丟開了手中握着的這柄黑色雨傘。
她雙手用力的握拳,不想讓身後跟着的這些下屬看到她雙手的顫抖。
她最不希望見到的事情發生了。
“卑鄙的南人!”
她心情劇烈的波動着,但只是花了幾個呼吸的時間,便想通了一切,然後寒聲罵出了一句。
她和這些從各地抽調下來執行秘密軍令的修行者所用的所有軍械——這些衣甲,兵刃,全部都出自她尊敬的魔宗大人之手。
魔宗大人和南朝有着不共戴天的仇恨,不可能透露任何的消息。
但很顯然南朝還有奸細獲知了足夠分量的情報,以至於她所追蹤的陳寶菀變成了引她入局的餌。
在過往的數十年裡,南方的王朝,無論是舊朝還是現在的新朝,都會用各種卑鄙的方法在北魏埋下奸細,獲取情報。
北魏的人在以前很不恥於南人的優柔和陰險,只喜歡直來直去的手段,但是在她出現之後,她最大的成效便是肅清了很多南人埋下的奸細,而且她也是第一個將南人的手段學習過來,併發揚光大的北魏將領。
她在過往的幾年裡,已經通過收買、脅迫等各種手段,在南朝控制了許多奸細。
所以相比她的領軍能力和長公主身份本身,這些南人最看重的,應該便是她掌握的那張陰暗世界的網。
也就在她寒聲罵出這一句時,她頭頂上方數百丈的空中,山風驟然變得狂暴起來,發出恐怖的轟鳴。
壓在這片山林上方的烏雲裡,出現了一道明亮的弧線。
這是一道劍光。
有人直接從那側的懸崖上飛躍了下來,一劍就劈開了烏雲。
對於常人而言,那是一種難以想象的力量。
“殿下,你快走。”
她身後一名黑甲修行者對着她行了一禮,然後擡起身來,迎向那道劍光。
這名黑甲修行者手持着一柄彎刀,幾乎和他的人差不多高。
這柄彎刀上有筆直的縱橫交錯的星紋,竟然是一塊天生的隕鐵打磨而成。
對於這名持刀的黑甲修行者而言,從那處山崖上躍下的是一名神念境的修行者,修爲最多和他對等,然而他從空中落下,這一劍的劍挾帶着的元氣力量越來越強,速度越來越快。
這一劍是佔盡了天時地利,便是他也很難應付。
“你要活着。”
元燕用不容置疑的語氣對着這名持刀的北魏修行者說了一句。
她沒有停留,轉身朝着一側的山林中掠去。
這名北魏修行者點了點頭,擡起頭來,看向這將衝勢盡融於一劍,而且在空中依舊能夠不斷調整身影,牢牢鎖定此處氣機的南朝修行者,他的臉色很平靜,但是眼瞳裡卻全是燃燒的戰意和傲意。
他雙膝微彎。
在下一剎那,他身下的山石被震成粉末,他雙足下方的地面往下凹陷下去,他的整個人卻是如同離弦之間般往上飛起,他手中的彎刀散發出熾烈的銀光,就如一輪彎月,迎向了那閃電般一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