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氏躲在下人身後,喊着:“就算你不認我作鎮國府的小娘,那我也是你親生孃親的妹妹,是你姨母,怎麼說都算你長輩,你……你竟真敢跟我動手……官人,我要找官人!喜鵲,快去喊官人,就說小姐動手打人了!”
身前的喜鵲立刻跑去前院,允兒抱住還在伸着長手的楚容,“小姐,小姐停下吧,待會兒將軍過來會罰你的。”
“爹爹向來寵我,哪裡捨得罰我,允兒你鬆手,讓我打她幾下便好!”
江雲祥也在旁邊跪下,請求楚容停手,楚容站正,面朝江雲祥,呼了口氣,“江哥哥,你且告我,你那傷是不是孫小娘弄的?”江雲祥看了眼一臉狼狽的孫氏,道:“是我不小心碰壞了孫小娘送回廚房的茶碗,錯在我,該打的。”
“哪裡該打?不過碰壞了茶碗罷了,竟生生把你手臂打成那般模樣。”楚容做勢還要去打那孫氏,卻聽一聲“容兒,住手!”,扭頭一看,才發現是自己爹爹,便收回了手。
“官人,您要替我妾身做主啊!”孫氏喊着就跑過去跪下抓楚磐的衣袖,一臉的哀愁,“小姐也不知怎的,來我院裡,見到妾身就伸手就要打,妾身方纔剛剛睡醒,哪裡知道發生了何事,我與小姐也有幾日未見了,也不知哪裡惹到了小姐。”說着還伸手抹了抹眼角那不曾出現過的淚珠。
“爹爹,是她讓人打了江哥哥,我纔來尋她,你看。”楚容拉起江雲祥的衣袖,滿胳膊的傷痕盡數暴露在了在場所有人的眼中,令人不禁倒吸一口涼氣,“若不是我今日恰巧發現,還不知道下一次她要如何對待江哥哥!”
楚磐看到那傷痕,面部並未有何變化,只是問江雲祥,“雲祥,你的傷確是孫小娘所傷?”
“回將軍,是我走路時不小心碰壞了茶碗,遭了頓打,該打。”
楚容見江雲祥跪在地上,沒有說一句那孫氏的不是,突然明白了何爲恨鐵不如鋼,而同樣跪在地上的孫氏,在丫鬟的攙扶下站了起來,看着江雲祥,心中一陣竊喜,她早就想挫挫楚大小姐的銳氣,這次終於成功了。
“你既這樣說,那錯便不在孫小娘了,你罰也領過了,回去歇半日,明日接着去尋竹先生就是了。”
“是。”隨後便轉身走了,走到轉彎處時,卻靠着牆停在了那裡。
楚容見他離開,還想挽留,卻聽楚磐道:“容兒,平日是我對你管得太鬆了,才讓你今日在家中大打出手,哪裡有大家閨秀的樣子!回去將先生教你的《女訓》謄抄100遍,從明日起,上午繼續跟着竹先生學習,下午就去尋盧公子,改改你這脾氣!”說完便拂袖離去。
見楚磐走遠,孫氏才站直身子,看了眼還未長大的楚容,“聽到沒有,老爺罰你罰抄,還給你增加了課業。”說完得意着又回了房,只剩楚容還站在原地。
允兒看她不說話,結果沒一會兒就見她無聲哭了起來,趕忙用手帕去替她擦淚水,“哎呀,小姐,你別哭啊,我們回房,允兒可以幫你抄的,你別哭了。”
主僕兩人,一個哭,一個安慰,走着走着就看到還在轉角處的江雲祥。“容妹妹……”,江雲祥見她臉上全是淚水,還閉着嘴不發一聲,和上次被打手板時完全不同,就從懷裡掏出手帕,也想幫她擦掉眼淚,卻被推到了一旁,楚容跑走了,允兒剛想跑上去追,卻被江雲祥拉住,接過遞來的糖果和點心後,又趕忙追了上去。
……
江罄珠本想上街看看哪裡可以買到便宜點的材料做手帕,順便看看哪裡賣手帕好賣些,卻被幾個公子哥攔住了路,“呦,這姑娘水靈的,不如跟我們走吧,哥幾帶你去吃好吃的,如何?”帶頭的那個說着還伸手摸了把江罄珠的臉。
江罄珠剛想反駁,卻聽身側傳來一聲“劉公子,這姑娘看着不過十二三歲,是不是小了些?”,江罄珠轉頭,看到一身着玄衣的男子,一手輕搖玉扇,一手將她往身後推了推。
那公子哥一見身前之人,神情有些變化,但很快又恢復了正常,“這女孩小爺看上了,盧老闆這是想奪人所愛不成?”
“那自然不是,我哪裡敢與您搶人?只是不知,劉公子是否敢與楚大將軍的愛女搶人?”盧音依舊一副翩翩公子模樣,徐徐道來。
“這……哼,笑話!誰人不知,楚小姐日日處於閨閣,很少外出,這人一身布衣,除了臉蛋乾淨些外,身上甚是髒亂,怎會是楚小姐的女婢?盧老闆還是莫要說笑了,這女孩,小爺我今個兒還真就必須帶走了!”
這公子哥本來覺得女孩不過是一布衣,樣貌卻生得不凡,細細打扮定傾國傾城,便想帶回去跟哥兒幾個好好玩玩,結果半路殺出個盧音,偏這盧音還是個不好惹的,但左不過一介商賈之流,惹了便惹了,現如今又扯出個楚容來,楚容不過是個小丫頭片子,又常年居於閨閣之中,這女孩穿成這樣,應該不足輕重,得到這般袒護,玩起來,定過癮!
想着便伸手去抓江罄珠,江罄珠畢竟小孩子,沒那麼大力氣,差點便被拖了去。
“彩兒,你怎的還在這裡?”江罄珠見有人摸上了她的肩,“小姐見你久久不回去,便帶我出來尋你,還不快見過小姐。”那女孩看向他們身後,就見一身着華美羅裙站在他們面前,身旁盧老闆和身後的公子哥們,均作揖道:“見過楚小姐。”江罄珠這才反應過來,趕忙作揖,“見過小姐。”
楚容走上前,將江罄珠扶起,“彩兒,我讓你去買些點心,怎的這般慢?”
“額……是……是這幾位公子,拉住我,非要讓我同他們走,這才遲了些。”
“哦?”楚容走到盧音面前,張開雙臂,似是讓他將自己抱起來,盧音無奈,抱起她後轉身,面向那幾人,“彩兒是我的人,若是日後讓我知道你們再糾纏她,我就去告訴我爹爹,然後讓我爹爹告訴你們爹爹!”
那公子哥沒想到江罄珠與楚容真有關係,甚至出門來尋,他們雖都是官家子孫,但總比不上大將軍的,便趕忙認錯、逃離。
盧音見他們走了,懷裡的楚容卻沒有要下地的打算,便知她又犯懶,賴上他了,便繼續抱着。
楚容看了眼允兒,允兒立刻反應過來,從錢袋中取出了些銀子,交給了江罄珠,“這是我們小姐給你的,你好好收着。”
江罄珠看着手中的銀子,喜出望外,彷彿看到了希望,自己和無恙他們終於可以有一段時間不愁吃穿了,擡頭看向楚容,隨後跪下,低着頭笑道“謝謝楚小姐!謝謝!”
“你快快請起,我們小姐也是看你可憐罷了,你拿着銀子,便可以走了。”允兒將她扶起,江罄珠又作一輯,轉身趕忙跑去尋無恙他們。
江罄珠走後,楚容問盧音:“盧哥哥爲何要我幫她?”
盧音抱着她轉身朝鵲踏閣走去,邊走邊道:“你可仔細觀察她?”
“一襲布衣,渾身髒兮兮的,同旁的乞兒有何區別?”
“容兒,若你觀察一個人,僅觀察她的着裝外在,那你以後可是極易吃大虧的,若是有緣,你下次見到她,可以好好觀察她的儀態,以及她見到那幾個公子哥時的眼神,便知她可能出身不凡,可能家道中落,也可能有其他原因,總之,她一定是在大戶人家裡生活過的,如今卻成這樣,我們不如助她一把,說不定以後,就幫了我們自己呢?”
楚容一臉鄙夷地看着他,道:“《史記》中道‘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天下壤壤,皆爲利往’,想必說的,便是你這種人!”
盧音對着她腦門兒便彈了一下,“你這個年紀不應該看這些,《女訓》《女誡》《女論語》《女範捷錄》你都看過沒有?”
楚容撇撇嘴,心不在焉,誦道:“ 心猶首面也,是以甚致飾焉。面一旦不修飾,則塵垢穢之;心一朝不思善,則邪惡入之。鹹知飾其面,不修其心。夫面之不飾,愚者謂之醜;心之不修,賢者謂之惡……兵者,國之大事,死生之地,存亡之道,不可不察也……”還沒背過癮,便被盧音不耐煩地打斷,“嘶,前面尚可,後面都是些什麼?”
“《孫子兵法》呀,盧哥哥莫非連這個都不知?”楚容得意的模樣看得盧音很是心塞,心想這孩子不愧將門之女。
“我不過一介商賈,《孫子兵法》不曾看過,不過我倒是看過《天下水陸路程》和《士商類要》,”說到這裡,盧音頓了一下,看了眼楚容,繼續說道:“還有你上次說的《顧則》。”
盧音抱着楚容走進鵲踏閣,上了二樓,進了臨時的小書房,這纔將她放下來。楚容看着盧音,又看了看他平日用的書桌,只見上面放滿了賬本、書籍,以及一個精緻的算盤,再仔細一瞧,這纔看到一本嶄新的《顧則》被放在所有書籍之上,似乎還因爲沒有被看完而擱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