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已經裝不下去了,胡德凱也懶得在裝下去了,十分乾脆的承認了下來。
承認了這件事,似乎心裡的壓力也小了不少,隨意的癱在椅子上面,眼眶中雖然帶着淚水,但他明顯對於自己曾經做過的事情並沒有感覺到後悔。
或許在他的心中,雖然是父母給他生命,但他們也並沒有教育過自己。
生下來丟在一邊,任憑自行成長,也算是生養嗎?
在他的心中一直都有這樣的一個疑問,雖然幼年時期的事情,他也未必記得多少了,但是有些事情他還是記得清楚的。
他父母從小就對他不是很上心,四歲的那一年,他穿上了這輩子第一件衣服。
很多人或許覺得,也不算是什麼大不了的,小孩子長得快,山裡也沒有這個條件,不可能給家裡出生不長時間的孩子,在準備一套合身的衣服,或許會將家裡的大兒子,以前的衣服給他套上。
可事實上,胡德凱穿上那身衣服時,已經四歲了,四歲之前他一直都是光着屁*股滿院子跑的,衣服不是沒有,而是因爲父母怕他穿上衣服,不小心在將衣服弄壞了。
乾脆就不然跟他穿了,直到他四歲的那一年,走路勉強不會摔倒了,他這才穿上了第一套衣服。
雖然這衣服依舊是舊衣服改出來的,但不管怎麼樣,這是屬於他的第一件衣服。
可那件衣服也成了他捱打被責罵的一個開始,四歲的小孩本就是一個貪玩好動的年紀,一上午的時間,衣服上劃開了好幾個洞。
而這身上的破洞,其實都是同村那些孩子弄的,胡德凱從小被人欺負,但那時天真無邪的他根本就不懂,只是知道跟着那些孩子在外面瘋跑,這些孩子玩鬧起來也沒有了規矩,相互拉扯都是常見的。
一上午的時間從外面回來的胡德凱,渾身上下沒有一點完好的地方,好像一個小要飯花子似的,被父母看到自然是少不了一翻責罵。
甚至氣急敗壞的父親,更是拉過他按在牀上一頓打,打的他差點都昏過去了,嘴裡吐出了白沫子,這才停下了手。
從那一刻開始,還不懂事的胡德凱就在心裡記住了,爹媽的眼中,衣服纔是比較重要的,自己根本就是一個拖累。
至於後來家裡發生的事情,其實胡德凱根本就沒有太多的記憶,只是記得自己在家裡經常會捱打,有時候他甚至都不知道原因,就會被人拖出來打一頓。
那段時間,他總是覺得,這個世界上要沒有哥哥,他甚至都可能有一天會被家裡人打死。
所以從潛意識裡面,他對這個家,根本就沒有好感,甚至對於自己的父母,只有怨恨。
在哥哥死後,他對於父母更加沒有絲毫的親情存在了,尤其是哪天晚上,他親眼見到父親的暴打之下,哥哥一頭掉進了河裡,而父親卻連下去救人的心思都沒有。
那一刻,胡德凱真的被嚇壞了,一方面是因爲哥哥因爲自己才死的,要不是他通風報信,或許哥哥根本就不會死。
另一方面,是因爲他親眼見到了父親對哥哥的毒打,他有點懷疑,自己是不是親生的。
母親雖然沒有參與到其中,可對於哥哥被打的事情,她也從來沒有開口制止過,而在自己被打的時候,母親甚至就在一邊坐,甚至有時候也會動手打自己,或者在身上掐一把。
對於這兩個人,胡德凱從沒有在他們身上感受到一點親情。
胡德勝死的那一天,胡德凱一個人躲在小房間裡面,抱着哥哥的書包,哭的一把鼻涕一把淚,幾次差點哭的昏死過去,天亮的那一刻,他還抱着哥哥的書包,一整天都沒有吃東西,翻看着哥哥以前給他講過的東西。
本以爲警察來了,這件事應該會有一些結果,誰知道那些警察到了胡德凱的家裡,只是將屍體放下,隨後只是簡單的問了幾個問題,隨後一大幫人就呼啦啦的撤走了。
對於哥哥的事情,這些人似乎根本就沒有在意過,或許在他們的眼中,一個小孩死了,下本來也算不上多大的事情。
仇恨的種子在心中不斷的生根發芽,終有一天胡德凱想起了之前書上看到的東西,利用了一些小東西,做了幾個簡單的小裝置,利用哥哥之前就在玩的玻璃球引燃了棚頂的火焰。
那一場大火燒了足足有兩個多小時的時間,而他就在外面整整坐了兩個多小時,期間他沒有離開過,不少人都以爲他是不是嚇傻了,畢竟這孩子本身就不聰明,沒有見過這麼大的火,就算是被嚇傻了,這一點上也算不上有錯。
可沒有人真正看到他當時的神色究竟是什麼樣子的,那臉上詭異的笑容,只是少數人見到了,也被他那臉上的笑容嚇得渾身一顫。
沒人能想象到,一把大火燒死了一對夫妻,而這把火竟然是他們的兒子,親手放的,原本的目的就是爲了燒死他們。
更加沒有人知道,那個木訥的少年,心中究竟有多偏激。
燒死了家人,胡德凱算是沒有地方可去了,他父親這邊沒有兄弟姐妹,爺爺奶奶早年就已經不再了,剩下的親人也就是母親這邊有個妹妹和年邁的母親了。
村裡人想辦法聯繫了他的姨媽和外婆,原本姨媽是打算將他接回家裡的,可家裡已經有兩個女兒了,在加上一個胡德凱,明顯有點養不起,姨媽和姨父養不起這個四五歲的孩子,最後也只能暫時送到老太太那去。
也幸虧是老太太對他還算不錯,想着女兒已經不再了,說什麼都要將他養大,可年紀大了,老太太也沒有太多的精力去照顧一個孩子。
整整養了他四年多的時間,終於還是撐不住了,只能將孩子交給了小兒子。
這畢竟是徐來姐姐的兒子,他不管出於哪一方面,都要將這個孩子養大,這一點上老太太還是比較放心的,三個兒女之間的關係一直都不錯,想來養大這個孩子應該不成問題。
沒有人知道徐來當時對於胡德凱有多抗拒,倒不是嫌棄這孩子腦子有問題,只是因爲看到胡德凱總是叫他想起胡德勝。
那孩子從小就跟他關係親近,就算是幾年不見,兩人見面的時候,依舊感情深厚。
可這孩子就因爲他忘在家裡的書,被人發現,想不開之下跳了河,這件事是他這些年一直耿耿於懷的事情,現在看到姐姐的兒子,他總是下意識會想起胡德勝,覺得十分對不起他。
將胡德凱帶在身邊,無疑是在時刻提醒他,胡德勝是被他害死的,這種心酸沒有人能體會到。
其實這件事,別人不清楚,唯獨是徐來的老母親知道一些,畢竟這老母親跟他是住在一起的,那本書之前也見過他看的,只是孩子已經這麼大了,老母親也就沒說什麼。
後來胡德凱來她家裡玩,順手就拿走了那本書,老太太也沒有在意,她甚至都不知道那裡面寫畫的都是什麼。
直到後來她聽說了胡德勝出事了,她這才反應過來,這纔想起來那書恐怕就是罪魁禍首。
但這件事她知道歸知道,卻沒有想過要跟任何人說起這件事。
她很清楚,這件事現在已經發生了,就算是說出來這件事,依舊是於事無補,就算是徐來到胡德勝的墳前磕頭認錯,最後胡德勝也不會活過來。
現在徐來大姐一家人全都出事了,就剩下胡德凱一個人了,將這孩子養大,也算是他給大姐一家做出一點補償了。
而這件事,老太太也打算乾脆嚥進肚子裡,將來帶進棺材裡面,誰都不知道這件事,對於活着的人會更好。
至於徐來,老太太就相對之下比較殘忍了一點,她跟徐來說過這件事,但是要他守口如瓶,這件事對任何人都不準說。
就算是心裡在難過,也是他當初犯的錯,這個苦果他必須要吞下去。
徐來倒也算是聽母親的話,這顆苦果,混着悔恨的淚水,被他一吞就是將近十年的時間,要不是後來丁凡的逼問,他甚至想將這個苦果自己吞一輩子。
這些年,他一個人帶着孩子,到處打工,雖然有些辛苦,但他只當是在給自己還債了,他欠胡家的,全都報答在胡德凱的身上。
甚至做了一個叫人意想不到的決定,在彭城安家之後,他就到醫院做了結紮,經過別人的介紹,找了一個當地的石女結了婚。
想法也簡單,就是今後能在自己百年歸老的時候,在不會有人跟胡德凱爭什麼。
他這輩子在外面不管賺了多少,都是胡德凱來繼承。
可他也真是沒有想到,胡德凱這些年對於他有多痛恨,不說胡德勝的那件事,就說他將胡德凱管的嚴嚴實實的,這件事就一直叫胡德凱十分討厭他。
徐來這些年身體越來越差,很大部分原因,都是胡德凱給他下藥造成的。
原本就不可能生孩子的兩個人,每天的飲食中都會存在一定的避孕藥成分,這就是胡德凱的報復手段。
或許沒有人能想到,一個整天安靜到令人懷疑他是不是存在的人,其實內心深處竟是一個睚眥必報的性格。
只是表面上不顯山不漏水的模樣,當真正關注他的一刻,纔會發現,自己竟然跟這樣的人生活在同一個屋檐下多年。
身邊睡了一隻時刻盯着你,隨時打算吃你肉的餓狼,這是何等的可怕。
徐來是從沒有想過這件事,而丁凡也沒有想過要跟他說這件事,反正都是已經發生過的事情了,這對夫妻倆也沒有出事,在說下去,除了傷心,似乎也沒有什麼多餘的作用了。
而今天的審訊,也終於將當年所發生的一切算是理清了。
胡德凱的手上,在十幾年前就已經有兩條人命了,就算這一次彭城的事情跟他無關,他也別想逃脫法律的制裁。
當然這個想法,只是羅隊長等人的一廂情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