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你有沒有聽說啊，江戶城最近有個奇怪的傳聞哦~~”
都江趴在軟枕上，望着窗外怒放的櫻花。
兩隻小腿翹起，從繁複層層疊疊的和服中裸露出纖細玲瓏的腳踝，潔白細膩的肌膚格外耀眼。
嘴裡吐出粉嫩的小舌，一下一下舔舐一根棒棒糖。
無論做出何種姿勢，都是賞心悅目的畫面，這或許就是當家花魁的魅力吧。
即便是象我這種妖魔，也會感受到這種人類的美。
既燦爛浮華又脆弱短暫。
“是什麼呀？”我漫不經心的隨口問。
“我有好幾位客人都提到了，據說有位奇怪的商人，你可以用壽命在他那裡交易到任何東西。”
“是嗎。”
我若有所思凝視着都江的身影，“假如傳聞屬實，你是想要交易什麼東西嗎？”
“幸福！”她猛地一下來的精神，坐在我面前，雙眼放光。
“我想嫁給康夫做妻子，我想離開吉原！”
培養出一個花魁的花費巨大。
養成之後，客人會支付幾十甚至上百萬的費用，才能見到花魁一面。
遊屋不可能輕易放走一棵搖錢樹。
通常只有少數富豪願意支付天價的贖身費，將花魁接回家中。當然，只會納爲小妾，而不是作爲妻子。
年老色衰之後繼續在遊屋擔任打雜、煮飯的下女，終老吉原，這纔是大多數花魁的歸宿。
田村康夫是都江的“間夫”，也就是情郎，只是一家普通綢緞鋪的次子，是絕對拿不出那麼多錢爲她贖身的，更別提娶她做妻子了。
“幸福那種東西，和人的內心有關。而且每人每時的幸福定義都不一樣，即便是妖魔，也無能爲力吧。”
她忽然又灰心喪氣起來，那眼中的光芒也黯淡了，“是啊，那種傳言怎麼可信呢，世上哪有這種好事。”
她似乎沒聽懂我的意思。
在我這裡雖然購買不到幸福，但是可以購買你所認爲、會讓你產生幸福的東西啊。
當然，事後你會不會得到幸福，那我可沒法保證。
我在猶豫是不是要承認自己的身份，將她發展成爲新的客戶。
都江此時恢復成懶洋洋的樣子，側臥相對，擡腿伸出小腳丫來輕輕踢我，“喂，你看上去顯得很有錢的樣子，不然你把我帶走吧？”
我剛想張開嘴說什麼的時候，她突然又改變主意，“算了算了，你這張臉，要我對一輩子，實在無法忍受！我還是有底限的。”
我：……
喂喂，知道你在和誰說話嗎？妖魔也是有尊嚴的！你這樣很危險知道嗎？
樓下傳來老闆娘的聲音：“都江，田村少爺來了哦。”
“知道啦！”都江興奮起來，一躍而起，拽起了和服的下襬，風風火火從我身邊跑過，胡亂行了個禮，“下次再聊天吧，承蒙您關照啦！”
我雙手交叉在胸前思索，人類好像越來越重視外貌了，象我現在這種憨厚老實的長相近年不太吃香，是不是該換一個風格？
慢吞吞的從樓梯上走了下去。
都江親熱地挽着那位田村少爺的手臂，興高采烈的走上來。
和他們兩人擦肩而過。
我仔細看了看田村康夫的臉，白白淨淨的，眼角下垂，眼睛比較大，鼻子高挺，嘴脣小巧鮮豔和女人的脣似的。
現在流行這種嗎？
也不怎麼樣嘛。
老闆娘夏時接到我遞過去的一袋金錢後，笑得眼睛都看不見了，恭恭敬敬將我送出門外。
掀開門簾，正好對面的菊田屋也掀開門簾，將一位客人送出。
“星先生！”
美人從身後追了出來，雙目含情，一臉仰慕的神色凝視着他，遞上一塊手帕，“這個，是小女親自繡的，您請帶在身邊，就如同我在先生身邊一樣。”
這位星先生含笑接過，兩人又纏綿說了幾句情話，這才分別。
那個追出來的女子，不就是方纔道中的花魁麗子嗎。
我因此略略多看了一眼，隨後與“星先生”視線交匯。
他愣了愣，躬身向我行禮。
我點點頭，走了過去，與他一起並肩走向吉原大門。
“在覓食嗎?”我閒閒的問。
“是呢，大人。”星先生語氣恭敬。
“自從人類建立了新的結界之後，尋找食物變得艱難了啊。”他看向天空。
蔚藍潔淨的天空並無一物，可是在我們的視線中，那裡有着不斷運轉的咒文構建的大網。
只有誓約遵守律令的鬼怪們才能通過結界，進入人類世界。
“不管是人類也好，鬼怪也好，大家都是在爭奪資源，努力求活而已。”我笑道，“象你這樣的妖怪，不是依然有方法能獲得食物嗎？”
對方露出自信的笑容，“人類制定的規則也挺好玩的。使用手段才獲得的食物，似乎變得更加美味了呢。”
結界固然可以保護人類。
不過，以律令製爲支柱建立的大陣，對於違反律令的人類沒有效果，這就成了星先生這類鬼怪的食物來源。
甚至，使用一些手段誘惑、唆使人類走上歧途也是可以的。
很多鬼怪都擅長玩弄人心。
自古以來，不管什麼時候制定的律令，都會有漏洞。
人間成了他們的狩獵場。
“都江……”我看向他，“有可能成爲我的客人，你不要對她出手。”
“是。”他恭敬的說道。
兩週後，我在某位客人款待的宴會上，聽到了田村康夫結婚的消息。
女方家是從事西洋貨運的大海商，說起來還是田村家高攀了。
據說是那家的女兒格外中意康夫。
那種小白臉有那麼受歡迎嗎？難道果然是那種長相比較好？
我手託着下巴沉思。
想想也有許久沒去見都江了，我信步朝高島屋走去。
出來迎接的老闆娘夏時一見是我，臉上表情流露出一絲不自然來，強笑道：“誒呀，誠人先生，您可很久沒來了。近來生意可好？”
“挺好的，”我望了望樓上，“都江有時間嗎？”
“這個……”她顯出爲難，“她身體最近有些不適，不能見客。”
我豎起耳朵，聽到了一些人類無法聽到的聲音。
我面露不悅之色，“怎麼，是被別的客人包了嗎？我在她身上花了上千萬也不止了吧，連見我一面的時間都沒有？”
“你假如撒謊，打算讓‘名代’來糊弄我的話，我轉身就到對面菊田屋去找麗子，這可不能算我違反規矩吧？”
裝成轉身要走的樣子，夏時連忙來攔我，“不是的，誠人先生！”
她咬了咬牙，“好，請您去見見都江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