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譁——”
街頭鬧市。
一羣人圍做一圈看雜耍表演。
表演者是一位白鬚白髮的老頭,面色潤澤,不見一絲皺紋,精氣十足。
帶着一隻可愛聽話的灰毛小猴子。
就見他在場中放了一個裝了水的木盆。
水波粼粼,清澈見底,可以看見水中並無一物。
他雙手空空,環繞一圈,讓所有人都看清楚,然後兩手上下交握,慢慢旋轉,居然憑空就轉出一根長長的竹竿來。
圍觀者響起叫好聲。
那是魚竿。帶着魚線,魚鉤是直的。
沒有魚餌。
“諸位,看清楚哦,我要從這個木盆裡釣出魚來。”
“哦哦哦……”衆人死死盯着魚鉤看。
就見他象真的釣魚一樣,調整魚竿,將魚鉤伸到水桶上方。
魚竿微微顫動,引得那魚鉤也在空中輕輕晃悠。
突然,一道影子從水盆中躍起,帶起一串水花。
“哇!是魚啊!真的有魚啊!”
眼尖的人手指着水盆上方說道。
果然,一隻三寸長的小鯽魚咬住魚鉤,活蹦亂跳的在掙扎。
老頭笑呵呵的,將魚鉤略垂低,那小魚一挨水,就吐出魚鉤,潛入水中,歡快的游來游去。
“譁——”觀衆發出熱烈的喝彩聲。
老頭依樣施爲,重新做了一次,魚鉤上又釣起了一條小鯽魚,再度放回水中。
水盆中又多了一條小鯽魚嬉戲。
一口氣釣了六條上來。
“諸位,有誰有興趣買回去嚐嚐麼?這種用我法術變出來的魚格外鮮美哦~~”老頭抱着木盆問道。
很快就被人花一個銀錢買下。
“鐺”的一聲銅鑼響,上午的節目就表演完了。
老頭牽着小猴子,小猴子捧着銅鑼向觀衆討打賞。
小猴子拐啊拐的走過來,張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你,誰能忍心拒絕?
衆人三三兩兩給了錢後,漸漸散去。
輪到這邊,站着一位身穿青色無紋水乾的中年男子,此人身姿挺拔,儒雅脫俗,氣度不凡。
老頭平素最怕與高位之人打交道,心頭有些嘀咕,還是按方向走了過去。
這人從袖袋掏出一枚金錢放進銅鑼裡,老頭愣了愣,連忙道謝。
又多看了中年男子一眼。
這人容貌,似曾相識。
“您是——”他遲疑的問道。
中年男子露出溫和的笑容,“胡老先生,不記得京中故人了麼?”
胡老頭又仔細看了看,恍然說道:“您,您不是平——”他瞧瞧四周,諸人皆已散去,除了這人身後還有四名精壯武士,眼神帶着審視盯住他,看來是這位大人的隨從。
他放低聲音,“平原盛大人,好久不見啊。您爲何會在此處呢?”
平原盛說:“出來旅行。”
胡老頭露出懷念的神情,“誒呀,想想當年一別,都過去三十多年了呢。”
“是啊,不過胡老先生可是風采依舊啊。”
“您也是啊,”他掰指頭算了算,“您這樣看上去可不象是六十多歲的人。”
平原盛如今的相貌、身材、體力,依然和幾十年前沒什麼區別,這麼多年也沒有生過疾病,想來應該都是那些靈酒的功能。
他笑了笑,轉過話題,“難得遇見故人,今日午飯我做東,一起吃個便飯吧。”
胡老頭高興的答應了。
這裡不過是一座小鎮,沒有高檔的酒樓,平原盛的隨從選了一家乾淨的食鋪。
兩人坐在一間單獨的廂房中慢慢聊天喝酒。
“您不是太政大臣麼,怎麼能出京城旅行的?”
“前兩年,我因年老體邁,已向主上提出辭官。如今無官一身輕,因此可以隨意出來遊走。”平原盛悠然說道。
“您這樣子,年老體邁四個字可沒什麼說服力~~”胡老頭笑道。
“外表看上去還好,不過心已經老了啊。”
“人一上年紀,思想就會僵化固執,失了年輕人的拼搏創新的念頭。若不自知,可是會變成討人厭的糟老頭喲。”
“所以,某一天我意識到的時候,就趕緊上表辭官了。”
“這個國家如今這麼繁榮充滿活力,都是因爲大人的功勞,您辛苦了。”胡老頭端起酒杯,“敬您一杯。”
平原盛點頭致謝,喝了一杯。
“您就這麼出來,家裡……”
“我妻子前些年已經去世,孩子們也長大了,各有自己的家庭。我年少時一些輕狂的念頭,如今也都已實現。辭官之後,覺得孑然一身,不知道做什麼好,於是就出來隨意走走了。”
“出來走走好呢。到處走走,到處看看,這紅塵煙火,比京城又是不同風景。”胡老頭道。
“嗯。說起來您也是孑然一身,在世間遊歷多年了啊。”
“是呢。”胡老頭喝下一杯酒,“說起來,無論是開始還是最後,大家都是孑然一身的啊。”
室內一時良久無言。
“是啊……”
吃過午飯後,胡老頭要回街市再進行表演。
平原盛閒來無事,又繼續跟着去看熱鬧。
四名隨從一直跟在他身後。
胡老頭帶着小猴子賣力表演,迎來一陣陣觀衆的喝彩聲。
大概表演了半個時辰後,到了壓軸節目。
他從紅木箱子中翻出一根繩子來。
平原盛眼中立刻流露出異樣神采。
輕聲自言自語道:“啊,是當年那根神奇的繩子。”
胡老頭照戲碼說要表演摘仙桃,掛好繩子後,就要讓小猴子爬上去摘桃子。
平原盛連忙舉手:“嗨!嗨!我願意去天上偷仙桃!”
胡老頭笑嘻嘻的走過來,低聲咬牙切齒的問平原盛,“大人,您幹嗎呀?想砸我飯碗麼?”
平原盛笑着拱手,低聲道:“胡老先生,當年我就一直很好奇,恨不得親身體驗一番,您就讓我試試嘛。”
他衝胡老頭眨眨眼睛,“我懂套路,會把這場戲演好的。”
胡老頭皺着眉看向四周,觀衆們發出巨大的喝彩聲,顯然是樂見有他人蔘與其中。
他無奈道:“那好吧,桃子在紅木箱左邊的位置,你進去就能看到,到時候把桃子丟下來,你就躲在箱子裡別動,我再叫小猴子爬過來,把後面的戲接着演下去!”
“知道啦!”平原盛笑得眉眼彎彎。
跟在胡老頭身後欲向場中走去。
身後一名隨從連忙拉住了他,“大人!”
平原盛回頭,對他招了招手,那人附耳過來,平原盛語氣輕快,宛如要去嬉戲的孩童,“我知道他變戲法的秘密的,待會我就躲在那邊紅木箱裡,你們不用擔心。”
隨從哭笑不得,大人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只能點點頭。
平原盛走到場中,觀衆們又響起一片掌聲,給他鼓勵打氣。
他抓住繩子,胡老頭過來不安的小聲叮囑,“記住啊,要想着去那個紅木箱裡。”
“知道知道。”
平原盛衝觀衆們擺擺手,開始在諸人關注的視線中慢慢向上爬。
越來越高。
下面那些仰望着他的人變得越來越小。
“哇,還好體力足夠,不然爬不到頂上多尷尬啊。”平原盛吐了一口氣,繼續往上爬。
自從在倭國建立了周天大衍陣後,京中鬼怪奇事日少,已經很久沒有接觸過這種奇妙的事件了。
心中涌上無比懷念之情。
當年因爲這根繩子,惹出過不小的麻煩呢。
那時候,真珠、平原盛……
他回憶着過去,不經意間已經爬到了頂端。
手伸過去,在半空中消失了。
他摸到一處硬硬的地方,一個借力,鑽了過去。
“哦哦——”下面的人看見了他消失在半空中。
胡老頭在下面等了一會兒,見桃子還沒被丟下來,觀衆們有些已經面露不耐煩的神色,隨即笑着說場面話,“誒?那位客人爲何還沒摘到桃子?莫非蟠桃園的仙女太美,惹得他被迷住了?”
觀衆們發出笑聲,氣氛緩和了。
他趁勢走到繩子旁,手摸繩子仔細檢查。
面色劇變,“慘了,那位大人不知亂想了什麼,傳到什麼鬼地方去了。”
他扭頭一看,平原盛的四位隨從目光炯炯,死死盯着他。
唉,這是大麻煩呀。
胡老頭一縮回頭,“額……他這麼久都不回來,小猴子,你去催催看,叫客人趕緊回來,我們都等着吃桃呢!”
小猴子一蹦過來,胡老頭在它耳邊嘰嘰咕咕說了幾句,小猴子叫了幾聲,好像真的聽懂了一樣。
然後也爬上繩子,消失不見。
又等了一會兒,胡老頭自言自語道:“那位客人也就罷了,我這小猴兒怎麼還不回來呢?也不見桃子。莫非是貪吃自己在那裡吃得開心,把我忘了?”
“不行,我也得去找找它。”
他於是也開始吭哧吭哧向上爬。
觀衆們以爲是節目的戲碼,紛紛鼓掌給他加油鼓勁。
他也消失了。
這繩子開始晃動起來,好像頂端有人在收繩子,越來越向上,最後不見。
開始繩子向上時,平原盛的隨從覺得不對勁,衝了上去,但那時繩子離地面已經太高,他們碰不到了。
“大人!”
他們慌張起來。
一人衝到紅木箱邊打開箱子。
裡面空無一人。
只有幾個桃子。還有各種各樣的道具。
“大人!大人被帶去哪裡了?”
平原盛從此消失。
於是有了這樣的傳言,那位表演戲法的老頭是仙人,平原盛是被請去天上做仙官了。
史書上亦是如此記載。
……
平原盛從一個下水道口鑽了出來。
茫然的看着眼前的世界,回頭想找那根繩子,已看不到了。
高聳入雲的建築物。
穿着各種奇裝異服的男女走來走去。
面前一棟建築物上掛着一塊板子,類似樹海施展的圓光術一樣的超大型幻影在移動。
映照出一名頭髮類似比丘的男子,坐在桌前說話:“……明日就是中櫻兩國正式友好邦交一千周年紀念日,今晚8點將舉行盛大的煙火晚會。交通管制區域如下……”
寬敞的道路上,會發出巨大鳴叫的鐵製箱子裡坐了許多人,飛快的跑來跑去。
那聲音把懷裡的白夜丸都嚇醒了。
白夜丸從領口爬了出來,蹲在他的肩頭,發出不安的叫聲。
平原盛伸手摸了摸它安撫,“不怕不怕啊。”
天色完全暗了下來,街道兩旁亮起了街燈。
眼前的世界被彩色的燈光照耀,璀璨斑斕,宛如仙境。
他張大了嘴,仰望這嶄新的世界。
撓了撓頭,“這是到了哪裡啊……”
茫然的向前方走去。
天上月滿無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