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告訴我,見了我後你就會死!!”
我自是不會死的,可你會啊,林木!
夜,始終是那麼黑。
不知過了多久,倚坐在牆邊的人終於緩緩站起,他拖着雙腿,一步一步無力地挪出了巷口。
寒風無情地朝他迎面掃來。衣襟舞起,長髮飄揚。
空蕩的大街上,僅他一人,孤獨寂寥。
“月影!”突然,一個男人的大喝聲赫然在夜空中響起。聲音渾厚有力,竟是不知是從何處傳來。空寂的夜就這樣猛地被狠狠打破了。
月影身形一僵,但卻迅速地捏緊了手中的劍,他警惕地拉長耳朵,努力地辨析該人大概會處於哪個方位。
“呵呵——”卻聽那人笑了,“怎麼?還不死心嗎?就憑你,就算我光明正大地走到你面前,你也是不能拿我怎麼樣!”
月影緊了緊劍柄,不語。
那人冷道,聲音帶着幾分諷刺:“你看似把閣主的話全忘光了?就不怕我馬上殺了那女人?!”
“哼!”月影咬牙,“冰魄,我師傅交代你的是,如果我見了她的話,你就立馬殺了她。但是,你要搞清楚,我始終沒有見她一面!”
“哈哈——”冰魄大笑,“所以你就偷偷跟在她身後保護她?嘖嘖,還真是癡情啊!我就不明白了,這麼一個普通的女人,值得嗎?”他繼續道,“放心好了,目前我是不會殺她的。不過我可提醒你了,月影,別把自己的本職給忘了!還有一個月,再殺不了平王,你可是要提着頭去見閣主的!”
“謝謝關心。”冷冰冰的話從月影嘴裡吐出,不帶任何感情。
卻聽冰魄“哼”地一聲,接着,“月影,你好自爲之——”他拋這句話,便是離去了。街道又是冷清了下來,只有風呼嘯而過的聲音。
月影苦笑。一種名叫絕望的東西慢慢地從他心底深處一點一點地涌了上來,隨之而來的是如同刀剮了一般的痛。
他的師傅,輕易就猜出了林木的身份:“是當初在廟中遇到的那個負心女人是吧?!想不到她還有兩下子!你臉上的假臉就是她給弄下的?哼!月影,你好大的膽子!我這些年來是怎麼教你的?你把自己當年發下的誓都給忘了?!竟敢一再撒謊欺瞞我!”
師傅對女人有着極其強烈的恨,自小起他就不止一次地見到某些女人是怎麼慘死在師傅手上的。師傅不斷地告誡他,絕對不可愛上女人,否則,痛苦終身!他一直都很聽師傅的話,可是這次,卻無法再聽了——他無法阻止自己的心,最終只能任之沉淪。如果真因此而痛苦終身的話,那麼……他也願意!
師傅很快就查清了林木的來龍去脈,並決定,殺了她!
他苦苦地哀求,終於,師傅放棄了。但卻逼他再次立下毒誓,發誓不再見她,並派下武功遠遠高於他的冰魄來監視他,一旦發現他們見面,立即殺了她!
不見也好!他先是這樣想着。知道他身份的林木,怕是不會再像從前那般對他了吧。但是,卻終究忍不住地偷偷去看她,站在她家門口無奈地回憶那段最美好的日子。後來,發現她開始早出晚歸,往往是獨自一人提着燈籠走夜路,於是便擔心她,悄悄地跟在她的後頭,保護她……
“關於你的事,我的確是知道了,可那又怎麼樣呢?這根本就不妨礙我喜歡你啊!”這句話在這般嚴寒的冬日裡,竟如一陣春風,暖入心田。
“真的嗎?林木?你真的依舊喜歡我?”
本決定不日就刺殺平王甚至於同歸於盡的他,竟產生了求生慾望。
可是,淚,還是無聲滑落。“師傅,養我教我的師傅,爲什麼啊……”
難道要背叛師傅嗎?且不說心中不忍,多年的養育之情豈能說拋就拋,就說這背叛後,不但是他,林木也肯定沒命!師傅的厲害與殘忍,他清楚的很。
不行!他死了無所謂,但是林木,他絕不能讓她因他而死!
慘淡一笑。還是去辦正事吧!
“月影,年前你要是殺不了練海藍的話,就提着腦袋來見我!”從未見過師傅對一個刺殺對象如此關注過。
殺平王——本是他自己的事,他的殺母仇人,不是嗎?可是現在被師傅這麼一說,竟是渾身不是滋味兒。總覺得,非常的奇怪……
長夜漫漫。
回到家的林木根本就睡不着,一直抱膝坐在牀角動也不動。
心亂如麻啊!
月影,他到底想幹什麼?!如果決定放棄,那又爲何終日默默跟着她?如果不願放棄,那又怎麼死都不肯與她見面?
林木不是個沒有脾氣的人。託祥老大調查月影卻遲遲沒有消息,結果到頭來要找的人就在身邊。再見到月影這般莫名地不願同她見上一面,而自己卻託人滿世界地搜尋他的下落,她不會發火纔怪呢!
她開始覺得自己真是找罪受!天底下那麼多男人,偏生就找了這麼一個最最麻煩的!且不說擋在兩人間的那些外在阻力,單說他這該死的悶騷性子就夠她受了!有什麼事就不能當面好好說清呢?非要互相猜來猜去,弄得彼此痛苦才甘心嗎?
話說回來,現在她有自己的事業要做,沒閒空也沒閒心跟他這樣瞎鬧!
不管他了,他要跟就跟吧,不想見她那也就不見吧。只要讓她知道,他現在很好,沒有危險,就可以了。
其他的一切,就等她事業進入正軌後再說吧……
林木不停地努力着。由於莫雲歸的相助,讓她提前開始了她的復興林家計劃。她,原來也可以如此幸運。
但是天有不測風雲。人生不會總是一帆風順,特別是對林木這樣的倒黴鬼來說,難得的幸運二字,往往只是逗留一陣子的過客罷了。
不過短短的十日後,
“什麼??徵兵???有沒有搞錯!!!!”林木難以相信自己的耳朵,一把拽住那個拿着筆簿,敲開她家大門的官差,衝着她大嚷起來。
瘦高的官差岔笑着拉開林木的手:“這個……沒辦法啊!朝廷臨時徵兵。我們也是昨日才收到的公文啊!”
話說這平安王朝歷經三朝後,現在也不平安了。且不說國內政局不穩,就說這國外的北方蠻族,也於去年起頻頻地騷擾起邊境。
林木的臉僵硬了:“難道……要打戰了……”
“唉!”但聽官差一嘆氣,“蠻子們自我新皇登基以來就蠢蠢欲動,這戰,怕是免不了了!”
“……可是,臨時徵兵?……難道,朝廷兵力不足?而且……”林木看了看自己,明顯一副文弱書生樣,“連我這樣的都要?難道真是兵力不足到了一種難以想象的境地?”
官差瞟了她一眼:“說什麼話呢!保家衛國,人人有責!再說,徵兵也不是亂來的。像你這種沒有拖家帶口的,剛好符合條件!”
林木一滴冷汗掛了下來:“我、我上有老……”
“你父親不過三十六,年輕得很!”官差看了看簿子,瞥了她一眼。
林木不爽:“我爹只有我這麼一個女兒!”
“行了!”官差不耐煩了,“還真沒見過你這麼囉嗦的。看別人家的,再怎麼不願,都乾乾脆脆地在名冊上籤上字,畢竟這名字都在上面了,你還能怎麼着?再說了,去了就得死啊?誰告訴你的,你們這批新兵是候補!知道什麼叫候補嗎?就是說你們可能連上戰場的機會都沒有!”
“……”林木瞪着她,不語。終還是拿起筆乖乖地簽下了自己的大名。
候補?這次徵兵來得如此突然,怕是邊疆的駐軍已經吃了不少大虧了吧!正式開戰的可能性是十有八九了。對朝政瞭解不多的她,突然很想知道到底是哪一派主戰的。皇上?或是三皇女?這樣對她們會有什麼好處。候補啊,雖說如此,但運氣不好的話,上戰場的機率也是很大的……
不過話說回來,她招誰惹誰了?是誰把她的名字給報了上去?!
王八蛋!!!!若是讓她知道了,一定要扒了那傢伙的皮給狗做人皮大衣!!!
林木真的很倒黴!難得決定大幹一場的時候卻居然碰上了這種事!
買菜回來的劉氏在半路上聽到消息,連菜都不要了,直奔回家,卻得知林木已經在名冊上籤了字,頓時抱住林木嚎啕大哭起來。
林木無奈。算了,想開點!搞不好會有什麼機遇也說不定呢!——遭此變故,也只能這樣安慰自己了,至於生意,等回來後再說吧!
林木,堅定地告訴自己,絕對不能死在戰場上!絕對!!
三日後,林木在劉氏的諄諄教誨中走向了新兵報名處。
……
“木兒啊,到了兵營,可要處處小心,遇事一定要能忍則忍,知道嗎?”
“木兒啊,如果真上了戰場,能躲則躲,千萬可別逞強啊!”
“木兒啊,萬一在戰場上被俘,實在不行,就投降吧!叛國雖可恥,可爹不會怪你的。”
“……”劉氏不停地說着,林木耐心地聽着,直到聽到這一句,她無語了。幸好新兵報名處鬧哄哄的,無人注意到他在說什麼。林木一身冷汗,開始催劉氏回去:“爹,我會好好照顧自己的,您就先回去吧!”
見四周皆是女人,劉氏知道自己長呆在此也確實不便,終還是一步三回頭地走了。
看着他的背影,林木長鬆了一口氣。卻不料,邊上突然有人冷冷地鄙視道:“竟然還有這樣的爹!鼓勵自己的女兒做叛徒,估計這女兒也不是什麼好鳥!”
林木的腦中一下子“轟”地炸開了。“呵呵——”她乾笑,話說,自己的軍營生涯可能要有個很爛的開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