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剛矇矇亮,一輛警用麪包車駛入集街,往北走上一段,轉進大隊院子。
呂振林腰板挺直,濃眉如劍,迎到車門前。
韓濤開門下車,與呂振林握了下手:“你好,老呂,賊抓到了?”
呂振林頭前帶路:“這邊。”
韓濤帶聯防跟着進大院子,就見有兩棵樹上捆着倆年輕人,看年紀頂多十六七。
“啥情況?”韓濤問道。
呂振林簡單說道:“半夜翻牆進一戶村民家裡偷東西,被抓了現形,街上一堆人圍追堵截逮了回來。”
韓濤來到近前,仔細看着倆人,以確定用不用第一時間就醫。
農村進賊,打個半死太常見。
問了幾句,好像沒啥事,韓濤算放下心來,轉到樹後面,看到一個賊的手,紅腫一大片。
韓濤轉回來,壓低聲音問:“把人手打斷了?”
呂振林忍不住笑起來:“這人倒黴,偷東西被窗戶臺上趴着的蠍子蟄了。”
噗——
後面倆聯防笑起來,偷東西偷到蠍子尾巴上,也是人才。
“事主呢?”韓濤說道:“得做個筆錄。”
呂振林說道:“折騰半個晚上,在辦公室眯着了。”他沖人喊道:“老李,叫叫冬子。”
很快,從辦公室裡出來個黑黝黝的高大少年,朝這邊走過來。
韓濤看清他面容的時候,眼睛微微眯了一下。
這人他認識,前些天在程立峰的肉食店見過,當時沒注意,後來程立峰進去了,才知道這人是系統內大名鼎鼎的奇蟲少年。
貌似大學城還有同事叫他五毒教教主。
幸好他做事一向秉公處理,程立峰的事不會連累到。
韓濤最近專門打聽過,聽說了這人不少事,抗過洪水,抓過扒手,揭破騙局,逮住假錢販子,提供村匪路霸線索,更是幫大學城派出所抓到倆通緝重犯。
大學城所的那個呂春,就是因爲這事確定要升上去。
可惜了老於。
大多人都有主觀情緒,有偏向性,韓濤也不例外。
他對這個黑黝黝的壯碩少年沒啥好感。
但職責所在,韓濤公事公辦。
例行詢問一番,讓呂冬在筆錄上簽字,韓濤讓人拷上倆嫌疑人,帶着返回所裡。
呂冬伸一個懶腰,問道:“三爺爺,沒事我回去?”
“行,去吧。”最近的一系列事,呂振林越發覺得呂冬靠譜,觀察力尤其好,說道:“別忘了前兩天我說的事,多看看,多尋思尋思。”
呂冬應一聲,去果園吃早飯,順便跟胡春蘭仔細說了經過。
“咱這是叫人盯上了。”胡春蘭有點犯愁:“賺錢多了,引到歪門邪道的人。”
呂冬說道:“媽,放寬心,咱不能爲這不賺錢,以後錢一多,我就去存銀行。”
胡春蘭叮囑道:“手裡留點夠找零的,別留太多。”
呂冬喝掉玉米糊糊,說道:“我前兩天剛把錢存進去,手裡就點週轉的錢。”他提醒道:“媽,你也要多注意。”
胡春蘭點點頭:“沒事,你媽經歷的大風大浪多了。”
呂冬吃完飯,收拾東西,準備去大學城。
“我一會去你三爺爺那問問。”胡春蘭又說道:“讓他幫着打聽一下派出所那邊啥情況。”
“行。”呂冬上摩托車走人。
…………
縣城,一個胖乎乎的中年婦女急乎乎走進大院,又哭又嚎,吵得全大院不得安寧。
有人過來警告,胖女人乾脆撒潑打滾,像個壓麥子的大碌軸一樣滾過來滾過去。
一線經常面對這種情況,經驗豐富。
臨時工不就關鍵時刻頂上去的嗎?
胖女人很快從地上爬起來,一把眼淚一把鼻涕進了接待室。
作爲直接處理人,韓濤接待了胖女人,簡單說了下情況。
胖女人急急問道:“柔柔會判刑不?”
韓濤秉公處理,實話實說:“他已經觸犯刑法。”
所里正在走程序,等上午正式上班,就會上報。
“咋辦!這可咋辦!”胖女人真急了:“他爹在外省打工,他還是個孩子,才十六!他是個孩子!”
悲從心生,嚎哭起來,聞者傷心,聽者落淚。
韓濤已經做到了通知家屬的義務,這種事他當然要秉公處理,收拾東西出接待室,臨走前看了眼站在門口的人。
等到韓濤離開,臨時工進接待室:“別哭了,走吧。”
胖女人癱軟在椅子上:“我的兒啊!好慘!他還是個孩子!”
這人說道:“你哭沒用,有這時間,不如去找事主,能讓事主諒解……”
胖女人立即起來,伸手敏捷的不可思議。
沒過多久,胖女人幾乎跑着出大院。
韓濤站在二樓窗戶後面,輕輕吹着杯子裡的茶,然後對人說道:“小丁,抓緊時間上報,不能耽擱。”
職責所在,必須秉公處理!
…………
呂家村,大隊辦公室。
“好,老張,謝謝你。”呂振林笑着打電話:“有時間再來我這轉轉。”
等到呂振林掛斷電話,胡春蘭問道:“啥情況?如果是初犯,咱這邊也不用追着不放,年齡不大,又一個鎮上的。”
呂振林一臉嚴肅:“倆人慣犯!夏天下學到這,偷了七八回,這還是交待的。”
胡春蘭站起來:“這事由得公家處理。”
初犯能說是一時迷糊,但連着偷,就不是了。
“這事咱就別操心了。”呂振林特意叮囑:“你多提醒冬子點,掙到錢了,難免有人眼紅,多注意。”
“曉得。”
胡春蘭出辦公室,順着集街往北,直接去果園。
沒過太久,有個胖女人騎着輛摩托車急乎乎來到呂家村口,問了胡春蘭的名字,聲稱是孃家遠親,一路往北走去。
村北邊的養雞場,呂蘭蘭背上書包,推着自行車準備出門,忽然聽到果園那邊有叫罵聲,連忙跑了兩步出去看,剛種完麥子的田地一覽無餘。
呂蘭蘭扔下自行車往回跑,邊跑邊喊:“媽!媽!快點出來!有個不認識的胖女人堵着我春蘭大媽門口罵大街!”
鐵嬸從雞棚裡出來,沒有排氣扇的嗡嗡聲,也聽到了。
她連忙喊:“她爹,建軍家有麻煩,我去看看,你趕緊去街上喊人!”
鐵公雞爲人摳,但在這種事上不含糊,手腕上掛着個收音機,從雞棚裡出來,就往老街那邊跑,帶起一陣有味道的風。
有滋滋啦啦雜音的歌聲在飄蕩。
“風在吼,馬在叫,黃河在咆哮!黃河在咆哮!”
跑進老街北邊,隔一段距離看到個人,鐵公雞喊道:“老七家的,有人找麻煩,打你建軍嫂子門上來了!”
七嬸一聽就炸了:“哪來不長眼的!”
她二話不說就往家裡跑,鐵公雞愣了下,不去幫忙?
不等他想完,七嬸從大門裡推着自行車出來,騎上就往北去。
鐵公雞看得清楚,老七家一手扶着車把,另一隻手提着把明晃晃的魚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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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愧是敢跟老七幹仗的!
鐵公雞這時才聽到,收音機裡的歌聲變了。
“情義比桃園,匹馬單槍出重圍,英風銳氣敵膽寒,一襲徵袍鮮血染,當陽常志此心丹……”
…………
呂冬第二趟回來拉拖斗,還沒到果園門口,看到不少人圍在那裡,還有個女人尖銳的嚎叫聲。
趕緊加油門過去,看到胡春蘭沒事,他放下心來,連忙來到胡春蘭身邊。
“你們有沒有良心!有沒有點同情!有沒有人性!”
一個胖女人坐在地上,拍着地面嚎哭:“他還是個孩子,你們原諒他能咋了?你們這是要毀他一輩子……”
說到痛心處,胖女人忍不住,像球形閃電一樣爬起來,就想朝胡春蘭這邊跑。
七嬸上前一步,明晃晃的魚叉端在身前。
胖女人又哭:“我不活了!你們這羣沒人性的,欺負我們這孤兒寡母,他才十六!叫他以後咋找媳婦!我不活了!我們都是你逼死的!”
“你們要不要臉,聯合起來欺負個十六歲的孩子!你們心都叫狗吃了嗎!”
呂冬低聲問道:“啥情況?”
胡春蘭簡單說道:“昨晚一個賊是她兒,她找來想要讓我們諒解,開始還說好話,我不同意就翻臉了,堵着咱門口罵,你鐵嬸和七嬸來了,又撒潑打滾。”
她補充一句:“她兒慣犯,你三爺爺打電話問,說審出來的就七八回。”
呂冬大聲說道:“咱報警,讓人逮進去,看誰還能幫她撈兒子。”
南邊呂振林聽說情況也趕了過來。
“我報警了。”呂振林領着幾個女的過來:“一會就有來逮她的!”
胖女人左右看看,知道討不了好,爬起來騎上摩托就走:“你們等着,這事沒完!”
對付這種人,沒啥好辦法,哪怕派出所過來都會頭疼。
呂振林看了眼:“算是唬走了。”
呂冬皺眉:“媽,我今天在家陪着你。”
“不用。”七嬸魚叉拄在地上:“冬子,有我,能叫你媽吃了虧?”
呂振林看看人,說道:“冬子,你該幹嘛幹嘛去,果園我讓你二爺爺來幫忙看着。”他又對胡春蘭說道:“你回街上待兩天,犯不上跟這種人鬧,。”
回老街上,老孃不可能吃虧,呂冬也放心。
晚上他可以過來看果園,讓老孃回老屋睡。
等過兩天蘋果摘了,乾脆都搬回去。
這事鬧得,抓賊抓的,還理虧了,好人得躲着壞人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