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夜,月光灑滿大地。
窗紙上破的洞,已經被小心地粘糊了起來,風已進不來,但多了一層帶字的紙,透光性也更差了。
又有兩隻老鼠在吱吱嘎嘎的打架,幸好只交手片刻,便沒了動靜,不知是勝負已分,還是已達成共識:反正就算打贏了,這裡也沒糧食可偷,打個鳥!
周昂醒來的時候,四周萬籟俱寂。
月光透過窗紙,漏進來些微朦朦的光。
他深吸一口氣,睜開眼睛。
下意識地首先判斷自己是在哪裡,是否還活着,過了一會兒,他的眼神逐漸清明起來——這就算是徹底醒了。
照例不知道是幾點鐘,不過已經睡足,自己感覺精神異常飽滿。
躺在牀上將過去的一天溫習一遍,他臉上漸漸露出些笑容來。
他輕輕地打了個響指,眼前的一切瞬間驟變。
房屋還是那個房屋,窗戶還是那扇窗戶,月光也是那朦朧的月光,但是在這一切之外,忽然就多出了許多遊離的光。
哪怕黑夜,它們依然是那樣五彩絢爛的顏色。
它們是細絲一樣的,在空氣中緩慢地遊弋,伸出手去,你只能穿過它們,卻無法捕捉——事實上,你連穿過都不能,當你的手指從它們身上劃過之後就會發現,它們依然保持着原來的姿態。
未斷、未離。
好像它們是屬於另外一個平行的世界,只是在這片刻、只是在這一方土地上,兩者有了些交集一般。
也或許連這都只是錯覺。
兩者如同兩條平行線,永不相交。
同時耳朵裡也多了許多不知何處的聲音,仔細聽,那紛繁複雜的程度,絕對會讓你驚訝不已——在此之前,你絕難相信,自己的耳朵居然可以同時捕捉並分析出那麼多的聲音。
偶爾的片刻,周昂覺得自己甚至聽到了一聲鶴唳!
它在何處鳴叫?在叫些什麼?
不知道。
如同面前那五光十色的絲線一樣,你根本就抓不住它。
你不知道它們從何而來、去往何處,你甚至不知道它們是否真實存在。
鄭師叔說,長期保持這樣的狀態,是很消耗體內靈氣的,自己一上午的胡亂試驗,也證明了師叔說的每一句話都是對的。
於是新鮮夠了,就打個響指,世界瞬間恢復原貌。
據說那些天賦異稟的孩子,從生下來那一刻起,就是這樣的,身體如同一個大漏壺,所有的一切隨意進出,耳邊永遠有無法消遏的雜音,眼前永遠能看到五彩斑斕的光——這樣的事情,莫說降臨到一個孩子身上,便是身強體壯的成年人,也根本就不可能撐得太久。
不是元氣盡失而死掉,也會瘋掉。
不過有了“呼吸法”,這一切就都頓時變得可控起來。
更妙的是,雖然自己現在還做不到,但是據鄭師叔說,一旦習練純熟,這“呼吸法”是真的可以在呼吸之間修煉的,並不需要爲了它特意打坐。
真正難的是“煉體法”。
只是跟着師叔練了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就已經讓人感覺渾身發脹、發腫,更兼痠麻難耐了——鄭師叔說,那是體內的靈氣在錘鍊氣血。
周昂不知道照這麼練下去,自己是不是有朝一日能練得會飛。
至少應該能練成的功夫高手之類的吧?
想到這裡,他又忍不住笑了笑。
門派的名字就叫“山門”,很奇怪,門派裡傳承多年,在自己入門之前居然只有四個人,也挺奇怪,安排輩分的方法很奇怪,如此貪財又吝嗇很奇怪……
但是,除卻第一天花的那一百九十六文的束脩,實在是讓人有些心疼之外,直到現在的其它所有,都讓人心中頗覺愉悅。
咦,我真的開始修煉啦!
想到錢,周昂忽然扭頭看向牀邊的書案——雖然第一天因爲不敢再輕易進入那種奇妙的狀態,導致進度極慢,但隨後,當他掌握了“呼吸法”,落後的那一點進度,很快就被追了回來。
所以,明天又可以去領工錢了。
這又是一樁叫人心裡高興的事情。
啊,對了,還有……
渾茫茫的月光裡,周昂默默地在體內調用靈氣,將其匯聚到自己的眼睛上,很快,面前的一切就變得明亮了起來。
距離白天那種纖毫畢現的程度,還有差距,但絕對比蠟燭油燈神馬的,要亮堂多了,少說也是五十瓦燈泡的亮度。
這是連鄭師叔都不知道的,純屬自己陰差陽錯鑽研出來的一個小技巧。
變的不是周圍的光線,變的只是眼睛的觀察力。
這是在那天傍晚進入的那種奇妙的夜視狀態,以及鄭師叔傳授的呼吸法的基礎上,他在臨睡前花了一個多時辰,才逐漸總結出來的。
很好用。
至少是很好玩。
讓他無比充分地感覺到了“我正在修仙”這件事所帶來的愉悅。
…………
遠處忽然傳來一聲雞叫。
隔了大約能有兩三秒鐘的工夫,自家院子裡的那隻大花翎子公雞就忽然鳴叫起來——聽了幾夜了,周昂正在逐漸摸清它的性格。
這傢伙絕對不是最勤奮的公雞,因爲它從來都不會第一個打鳴,但這傢伙又絕對是個爭強好勝要面子的公雞,一旦聽到別的公雞在叫,它別管在幹嘛,都會馬上精神抖擻地開始大聲打鳴——不蓋過對方不算完。
這不,一聲接着一聲。
周昂笑了笑,翻身下穿。
藉着夜視的能力穿好衣服鞋子,他輕手輕腳地開門出去,按照昨天鄭師叔傳授的招式,認真地練起來——不一會兒,他已經感覺自己像昨天那樣,開始身上發熱,覺得渾身開始腫脹、痠麻,肌肉和骨骼,都隱隱有些痛感。
月亮仍在,東方已經開始露出一抹魚肚白。
天馬上就要亮了。
房間裡開始有動靜傳出來,母親和妹妹都陸續起牀了。
這是一個和過去每一天都很類似的早晨。
母親依然煮了豆飯。
周昂洗漱完之後就回到屋裡整理自己待會兒出門要帶的東西,聽到母親喊吃飯纔出來,剛坐下,就看見對面小丫頭周子和在打眼色。
周昂低下頭一看,頓時明白了。
這鬼丫頭,平時乖巧的不行,但也有皮的時候。
主要是饞。
但是還沒等周昂說些什麼,就聽母親周蔡氏忽然開口,道:“行了,別給你哥使眼色了!”
周昂忽然笑出來。
周蔡氏也笑,有些寵溺地看了小丫頭周子和一眼。
周子和有些不好意思地低下頭去。
但這個時候,周蔡氏卻很認真地說:“娘知道家裡有米,也知道你們都愛吃白米飯。但咱們是什麼人家?現在不比過去了,娘就是個洗衣婆子,你就是個跟手的洗衣棒槌,咱們這樣的人家,能供養一個讀書人,已經很是不易,還要頓頓吃白米飯,那是個什麼過法兒?”
周子和低頭不語,過了一會兒,她捧起盛了豆飯的碗來,說:“我知道了娘。”
周蔡氏笑笑,說:“下午還煮白米飯吃,好不好?白米飯撐時候,吃了晚上不容易餓,咱們就下午吃。娘保證,吃完爲止,不留着,行不?”
周子和飛快地點了點頭,抄起筷子,大口扒起豆飯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