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假的時間總是顯得格外短暫。
結束了三天的休沐之後,縣祝衙門這邊在復工之後,首先召開了一次全體官方修行者的會議,安排接下來的工作。
當然,考慮到周昂的工作時間的特殊性,這次會議被特意安排在了下午舉行——擱在兩個月以前,甚至哪怕是一個月以前,其實這一類的會議,也沒有因爲上午時候周昂會缺席,而特意挪到下午開,但到了這個時候,一說到要開這種會,高靖直覺的反應就是,“上午周昂不來呀,下午吧!”
現實就是這樣啊,縣祝衙門這邊除了周昂之外,事實上已經有一個月都沒開工殺過妖怪了——八月份已經過半,縣祝衙門這邊的功勞簿上,還是零。
於是周昂掐着點兒中午趕到,衙門裡集體會食,會食罷,就都到二堂內,各尋地方坐下,幾個僕役忙着給沖茶倒水,等所有人都退出去,就開始開會。
沒什麼成績可以總結,說了幾句廢話開頭,高靖就開始直奔主題——
“伯駒最近一段時間很是急切,想必大家都看到了……不必笑嘛,這很正常,事實上,我最近也有點着急了,現在連中秋都過了,諸位,咱們該加把勁兒了,城內城外,只要是咱們的地界,逐一掃蕩,子義,你最近轉悠得很勤,這很好,接下來要繼續保持,不可鬆懈……”
“翎州城裡還有妖怪嗎?我可以確定的告訴大家,有!一定有!想想過去那些案例,哪個不是在城裡城外潛伏多年?關鍵是咱們要去找,要去留意蛛絲馬跡呀!這方面呢,子修做得最好,上個月他獨自獵殺的那隻熊妖,是吧……大家都明白的,哎,子修,說你呢!這個月,還能貢獻一下不能?”
聽到這裡,衆人是再也控制不住,鬨堂大笑起來。
要按說呢,在一家大單位裡,如果大家都碌碌無爲,獨一人出衆,這正常來講都是要遭嫉妒和詆譭的,但一來縣祝衙門這邊本就風氣便很好,氣氛很好,二來周昂做事,一向都是願意分潤功勞的,頂多就是在銀子上比較小氣,所以他雖然是一根出頭的椽子,但人際關係依然如魚得水。
私底下內心裡的小小羨慕,乃至嫉妒,或許也有,但再往上一步的情緒,就是真的沒有——大家對他是敬佩爲主,感激其次。
所以在這個時候,高靖這樣“找不到妖怪可殺就找周昂”的說法,非但沒有叫大家心生不滿,反而都哈哈地笑起來,紛紛扭頭看周昂。
周昂見狀苦笑道:“伯駒最近天天跟着我,都跟了我好幾天啦!他是知道的,我一時間也沒什麼好辦法,只能慢慢找!”
衆人聞言,有人笑吟吟地看方駿一眼,但更多的人,還是忍不住微微頜首——事情本就如此嘛!那妖怪又不是種在地裡的莊稼,等長到時候了,只要不惜力氣的幹活就可以收割回來。關鍵是妖怪藏在那裡,不好找啊!
官方修行者們的各級衙門,都是專職獵殺妖怪的,多年下來,當然積累出了極爲豐富的搜捕、獵殺妖怪的寶貴經驗,成果就是那些已經變成了屍體、被煉進了丹藥的妖怪們,但與此同時,妖怪們也都沒閒着,隨着一隻又一隻妖怪的羅網,妖怪們也在總結經驗,於是躲藏的能力也越來越強。
在鬥爭中,彼此都在飛速的進步。
身爲縣祝,高靖當然比大家更明白這種情況,於是他也是點了點頭,道:“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就說出來,大家互相幫助嘛!總之,八月份咱們不能交一張白卷上去啊!”頓了頓,不等大家說話,他又道:“也不止子修,其他人有什麼想法,都可以說一說,有什麼需要衙門裡幫忙的,儘管提!”
衆人聞言還在蹙眉苦思,或小聲交頭接耳的工夫,周昂開口道:“節前我倒是有事情找子羽兄幫忙來着,不知道調查的怎麼樣了?”
杜儀聞言當即道:“目前已經蒐集到了一些,待會兒散了會我就拿給你。接下來我還會繼續安排人摸底,有新的收穫,隨時給你。”
周昂拱手,道:“多謝子羽兄啦!”
杜儀笑了笑,道:“小事而已。”
高靖隨後便接過話去,道:“子修說的這個事兒,再加些人,儘快摸清!”
杜儀聞言凜然,當即道:“諾!”
本來如果只是周昂的請求,杜儀也會用心去辦,但現在高靖這麼一說,這件事的重要性頓時就又提高了一層——毫無疑問,高靖已經在明示:把手裡的資源往周昂想要調查的事情上傾斜一下。
隨後,衛慈和新升第八階的劉瑞,又各自提出了一個思路,大家一討論,隨後便一致同意:衛慈想要在十天之內,分幾個小組,把整個翎州城趟一遍,有點嚴打的意思,劉瑞則提出,他想到城外去再轉悠一圈。
眼看大家都同意這個做法,高靖便親自點將:由他和劉瑞、馮善、何鐫、陳翻一起,出城去走訪,杜儀、周昂、陸進,負責坐鎮衙門,臨機處事,衛慈、方駿、趙忠三人,負責在城內聯合翎州縣衙一起,抓緊進行排查。
會議開過,事情定下,能不能出什麼成果暫且不論,至少大家就都有了明確的方向,也就有了做事情的目標和動力。
於是會議一散,大家很快就結伴而出。
杜儀則是很快就拿着一個紙卷找到周昂,把東西遞給他,道:“目前調查到的結果,呂家在瞻州那邊,還留下了呂氏現任家主呂洵的族叔,雖然他們在瞻州的產業已經變賣了不少,但還留下了一些,都是他在打理,有一些地,有一些鋪子,但經過調查發現,他們在那邊的藥材生意,其實一直都沒有變賣,現在可以算是他們家在瞻州那邊最主要的產業了。”
周昂一邊聽他說,一邊接過紙捲來打開。
這時杜儀已經說道:“至於在翎州這邊,目前看來他們主要是在收購商鋪,在鄉下也買了些地,不多,而且零散,不成規模。至於生意上最主要的合作伙伴的話,這張紙上列了許多,都是比較容易查到的,你可以仔細看看,需要針對誰仔細調查,儘管告訴我,我安排人去做。”
周昂趕緊道謝,然後把目光落到紙上。
有十幾個名字,後面還附上了雙方合作的大體事項。
周昂想要調查這個,目標自然是想要把那位“大先生”的真實身份給挖出來,更進一步的目的,就是要找到一個契機,去打入那個地下交易會。
而從當初參加完交易會之後呂濤與那馭者所聊的內容來看,呂家之所以剛一把家搬到翎州,就能迅速地進入到那“大先生”召集和組織的這個地下交易會,是因爲他們此前就一直與“大先生”有很多明面上的生意,且一直到現在還在繼續。甚至於,這份生意的規模,還大到讓“大先生”不得不重視的程度。
也就是說,兩家之前就既有明面上的大宗生意往來,是生意夥伴,同時還都彼此熟知對方在修行世界的身份。
考慮到呂氏原來的根基在瞻州,而“大先生”則肯定是翎州本地的大商人,其實這個目標的範圍,也並不算大。
此刻,把杜儀遞過來的名單上的名字粗略掃了一遍,周昂的目光就落到了其中一個並不太起眼的名字上——李顯。
單說這個名字,周昂其實已經沒什麼印象了,但這個名字後面列出的這個李顯的大致產業,卻讓周昂一下子回憶起很多東西。
當初山門忽然消失,師父、師叔和小敖春一下子盡數離自己而去,周昂頗有那麼一段時間情緒鬱郁,幹什麼都提不起精神來,於是天天上午都要跑到靈江邊的碼頭旁去尋個茶攤子喝茶。
就在那家茶攤子上,他從茶攤老闆的口中,得知了不少的坊間逸聞,以及很多在當時來講,屬於聽一耳朵就覺得沒什麼用,於是隨後就忘了的事情。
但到了現在麼,事涉呂氏,很多東西周昂都飛快地回憶了起來。
李顯,翎州城名氣不小的人物,他最爲人熟知的一個身份,應該就是號稱靈江之上排行第一的船幫大佬了!據說幾千人都跟着他吃飯!
只不過關於他,這份調查顯得太過粗疏了,至少有兩點周昂已經知道的東西,它就完全沒有列出來。
第一,這李顯原名叫李虎子,是後來發了家才改名李顯。
第二,當初呂家搬來翎州,從前到後,所有家資、器物等等,都是這李顯李虎子在靈江上的船隊,幫他們運過來的。
而這份調查上則清楚地記錄下了一件事,那就是:呂家的藥材生意、呂家田裡收起的大米,都是通過李顯的船運到翎州,然後在翎州這個通衢之地轉爲陸運,北上長安!
這種程度的合作關係,乃至於合作的規模,整個翎州城內,暫不做第二人想——而一個貧寒起家,據茶攤老闆說當年甚至混不上飯吃的窮小子,靠着自己的打拼,在一二十年間,就成爲了橫行江上的船運大佬,這還真是惹人遐思啊!
依靠聰明才智麼?
這當然是古往今來所有成事者必須要有的基礎。智商不夠的人,哪怕是被大風給吹上天,也會很快就隨着風的忽然停息而掉下來摔死的。
但這李顯李虎子成爲船運大佬,可不是一天兩天,或一年兩年了。
所以,這肯定是個聰明人。
但僅僅只是個聰明人,可不夠。
當下有句話,叫做“車船店腳牙,抓住就該殺”,爲什麼?
說的就是這個年代的運輸和服務業,其實也就是商業,儘管官府方面也在認真地管理和約束,但背地裡的陰暗面,也仍是極大、極多。
像船運,縱然大唐吏治清明,但翎州郡內,卻還遠遠談不上路不拾遺,船行大江之上,船上裝的無論米麪糧油,還是茶葉藥材,毫無疑問都是值錢的東西,沒幾把磨得鋒利的好刀子鎮住大江兩岸,你以爲會沒人搶船?
同樣的道理,要不是本事過人,你能壓得住一條船上幾十個精壯的漢子?甚至讓幾十上百乃至上千人心甘情願的跟着你吃飯?你手底下拉起了好大一批人,創下了好大的一攤子生意,你以爲會沒人眼饞?
而這李顯李虎子,卻是一位白手起家,既能壓制住大江兩岸不知道多少人心,又能壓制住幾千船運漢子的人物——擱在一個有修行者的世界裡,對周昂來說,他的身份幾乎不必做第二種猜想!
他幾乎一定,也必須是一位修行者!
只不過過去這李顯一向低調,做生意也算相當乾淨,所以不止周昂,其實就連官方修行者這邊,也一直都沒怎麼注意他罷了。
此時看罷這份名單,周昂的手指落在李顯的名字上,對杜儀道:“子羽兄,接下來,能幫我查查這個人嗎?小心點,別被對方發現了。”
杜儀低頭看看李顯的名字,當即點頭,爽快地道:“沒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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