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星期一,祁慶雨來到建設局,從傳達室開始發煙,3字頭的軟中華,見人就發,毫不例外,連來辦事的人也發,伸手不打笑臉人,何況祁總當年還是近江建築界的老前輩,大家都半開玩笑說祁總鹹魚翻生,又要發達了。
來到靳副局長的辦公室門口,門是敞開的,靳忠民一見祁慶雨過來,立刻從辦公桌後面起身繞過來,伸出雙手來握手:“祁總,又見面了,快坐。”
他看到祁慶雨後面跟着的怯生生小夥子,頓時笑道:“這個小夥子面生,是你兒子?”
“是我大兒子,祁麟,跟我開車,快叫人。”祁慶雨招呼兒子。
“靳局長好。”麒麟一鞠躬,很有眼色的跑到辦公桌前拿了靳忠民的不鏽鋼茶杯去續了水,恭恭敬敬端過來,又從飲水機下面拿了一次性杯子給父親倒了水端過來,然後站在父親背後。
“小夥子不錯,哪個大學畢業的?”靳忠民笑問。
祁慶雨說:“哎,沒上過大學,那幾年我蹲監獄,家裡沒人管,孩子連高中都沒上完,後來到藍翔學了點技術,會開挖掘機,正好工地上用的着。”
靳忠民點頭:“學技術好,比上大學強,現在的大學太濫了,畢業了也找不到工作。”
閒談了幾句,扯到歐洲花園工地,靳忠民說:“祁總,咱們也是很多年的老相識了,我也不瞞你,當初查辦你們的時候,我還是建設科的科長,查你們不是我的意思,是當時的局長老黃的意思,現在他已經提主管城建的副市長了,依然管着這一塊,我給你們開閘,是冒着風險的。”
祁慶雨說:“那到底是爲了什麼事卡我們?”
靳忠民說:“那我就不清楚了,總之你們肯定有做的不到位的地方,惹到黃市長了,他那個人你又不是不知道,脾氣大,說一不二。”
祁慶雨連連點頭:“是是是,那現在該怎麼辦,還得靳局長給我們指一條明路。”
靳忠民說:“依我看,你先幹起來,我這邊不會去查你,黃市長忘了當年的事最好,如果沒忘,咱們再想辦法,畢竟不是什麼大仇怨,只要捨得花錢,還有擺不平的事兒?”
祁慶雨感激涕零,他知道靳忠民作出這樣的讓步已經很不容易,“謝謝靳局長,晚上一塊坐坐吧,給我個機會表達感謝。”
靳忠民裝模作樣看了看日程表,說:“晚上建設廳的朋友喊我吃飯。”
祁慶雨還沒來得及扼腕嘆息,就聽靳忠民說:“算了,還是先緊着咱們,鮑翅樓吧,我安排,你剛起步,錢得省着點花。”
“謝謝,謝謝,那就說定了。”祁慶雨千恩萬謝,帶着兒子出來了,站在建設局門口就給鮑翅樓打電話定包間。
麒麟納悶道:“爸,靳局長不說他安排麼?”
祁慶雨說:“人家是表示一個姿態,你這孩子還當真了,你這樣怎麼出來混。”
麒麟慚愧的低下了頭。
到了下午三點鐘的時候,靳忠民又給祁慶雨打了個電話,說你不是有個朋友麼,一塊帶去吧。
祁慶雨心知肚明,說一定一定。
傍晚六點半,靳忠民坐着帕薩特專車來到鮑翅樓,打開後備箱,讓駕駛員搬了一箱白酒跟在自己身後,來到包間,祁慶雨和劉漢東已經到了,大家握手寒暄,親切和諧,彷彿多年摯友,誰也不曾想到,昨天上午他們見面的時候還是那麼的尷尬生硬難堪。
靳忠民說:“人太少不熱鬧,我再喊幾個吧。”說着拿出手機約了幾個人,其實還是昨天在一起喝酒的那幾個。
半小時內,客人都到齊了,十人桌子坐滿,白酒滿上,靳忠民重新介紹:“這位是我多年的老朋友,近江建築界泰山北斗一般的人物,祁慶雨,祁總。”
大家都煞有介事的鼓掌。
接着介紹劉漢東:“這位是青石高科負責後勤這一塊的劉總。”
劉漢東一聽就笑了,剛纔他自我介紹說是給夏青石開車的,到靳忠民這兒就演繹成負責後勤的總了,可見酒桌上實話不多。
介紹完了,開始喝酒,三杯之後,各自進行,穿插各類段子,在座的都是有學問的,肚裡藏着無數葷笑話,席間氣氛搞得很活躍,劉漢東和這些四五十歲的大叔不同,他一直靜靜坐着,沉穩而淡定。
靳忠民話鋒一轉,忽然問起祁慶雨:“祁總,你是怎麼從炎黃海外建總那兒討來的欠款,央企的狗肉賬可不好要啊。”
祁慶雨說:“還不是託了我這個兄弟的福,他在北京認識人。”
“哦,認識中央領導?”有人插嘴問道,帶着半開玩笑的意思。
祁慶雨說:“你還真說對了,漢東的大伯是鄭傑夫。”
所有人都傻了,說不出話來,鄭傑夫是什麼人!江東省前省委書記,現任中央部委高官,正部級領導,中央委員,一言九鼎的人物,怎麼就成劉漢東他大爺了!這上哪兒說理去!
靳忠民也暈了,這貨不是黑社會大流氓麼,怎麼搖身一變成太-子黨了。
事到如今,劉漢東想保持低調也不行了,只好勉爲其難的介紹一下:“其實也是祖上的關係,我爺爺和鄭伯伯的父母都是老相識,今年才聯繫上,各種機緣巧合吧,前幾個月去北京出差碰上了,就去家裡拜訪了一下,鄭伯伯給宋叔叔打了招呼,就把事情給辦了。”
衆人都納悶,宋叔叔又是哪路神仙?
“就是以前咱省廳一把,宋劍鋒。”祁慶雨介紹道。
衆人恍然大悟,一些埋藏在心裡的疑問終於得到了完美答案,爲啥劉漢東殺了人還判二緩三,人家上面有人啊,中央領導是他大伯,前省廳廳長是他叔叔,怪不得啊。
即便如此,靳忠民也不改初衷,他認爲自家女兒攀不上這樣的高枝,況且兩人根本不是一路人,他反而更加擔憂,因爲憑自己的能量根本無法遏制劉漢東的企圖。
他和劉漢東單獨喝了兩個酒,開始稱兄道弟,繼而關心起劉漢東的婚姻大事,劉漢東也不瞞他,說自己有女朋友,是公交公司的司機,過兩年緩刑完了就結婚。
靳忠民心裡暗罵,你家裡有還嚯嚯我女兒啊,不過嘴上卻說:“到時候一定發帖子給我啊,我家那個閨女也二十三了,女大不中留,該找婆家了,你們這些叔叔大爺,都給看着點,我要求不高,碩士學歷,國企或者政府機關工作的就行,當然了,外形還得過得去。”
劉漢東當即接話:“靳大哥,只要你幫我們把工地的麻煩解決,大侄女找對象的事兒包在我身上,青石高科雖然不是國企,但比國企還強,那麼多的博士碩士,青年才俊,還不隨便咱侄女挑。”
聰明人之間說話不用說透,劉漢東已經很隱晦的把意思表達清楚了,你幫我解決麻煩,我就不禍害你閨女,這就是一個交易。
靳忠民豈能不明白,擺這場酒的初衷不就是這個麼,對方接招讓他很欣慰,當即將酒杯重重一放,藉着酒勁說:“歐洲花園的事兒,就是我的事,儘管去幹,出了事我協調!”
一場酒喝的皆大歡喜,最後依然是祁慶雨買單。
回去的路上,劉漢東問祁慶雨當年怎麼得罪的黃市長,祁慶雨說我也不清楚,興許是禮沒送到位吧,或許下面人有什麼做的不到位的惹怒了黃局長,這些當官的心眼都跟針尖一樣小,你還不知道呢,就把人家給得罪了。
……
星期一,祁慶雨的建築隊正式進駐歐洲花園工地,清理雜草,粉刷外牆,鏽跡斑駁的塔吊也拆了,工人們穿着嶄新的工作服,帶着安全帽進進出出,忙忙碌碌,祁慶雨鼻子一酸,眼淚差點下來。
“不容易,真不容易。”他感慨道,歷經風雨才知道這一切多麼的來之不易。
“命運就是這樣,會在你的一生中設計很多道坎,有些人熬過來了,有些人倒在坎前。”劉漢東也若有所思。
祁慶雨苦笑:“我前面還有無數道坎啊,這些工人都是我從老家找來的,他們信任我纔跟我幹,誰又能想到,祁總只是驢屎蛋子外面光,賬上早就沒錢了。”
劉漢東自信滿滿道:“資金我來想辦法。”他已經有了計劃,直接去找夏青石,請他投資歐洲花園。
說幹就幹,劉漢東回到公司,瞅了個機會闖到夏青石的辦公室,開門見山說了這件事。
“夏董,歐洲花園這個項目做成了,收益相當可觀,您的投資會收到豐厚回報的。”劉漢東說道。
夏青石沉吟片刻,打開電腦,調出近江市的衛星地圖看了一下,皺眉道:“歐洲花園房價上不去的,這塊地是雞肋啊。”
劉漢東奇道:“此話怎講?”
夏青石指着電腦屏幕說:“你自己看,歐洲花園東南方有一個軍用機場,距離如此之近,軍用噴氣式飛機的噪音會讓居民無法忍受,所以附近也不會有醫院、學校這些配套設施,房子也賣不出去,小劉,你可別被人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