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三日,牡丹正好。經過一冬的蟄伏,以及倒春寒的折磨,春暖花豔時節,長安城的貴族婦女們開始出洞了。長廣公主在自家花園子裡召開牡丹花會,大宴賓客。這些賓客自然都是公主,長沙公主、襄陽公主、平陽公主、高密公主、萬春公主、永嘉公主等,都是上一輩的長公主。
楊夫人與長廣公主關係非同一般,即是族人,又是極好的朋友,也在被請之列。奇特的是長廣公主一再叮囑,一定要楊夫人帶女兒同往。楊夫人便讓楊悅同去。
這些日子楊豫之與楊悅一起忙詩社,與武照偶爾也私下相會,楊夫人卻也沒有發現過。楊悅見楊夫人要自己相陪,猜想楊夫人是不想讓武照到楊豫之家,微微一笑,欣然同意。
看武照坐在窗前依然在不緊不慢地繡着花,楊悅不由暗暗皺眉。武照的名氣現在已十分轟動,現在唯有等待李世民聽到她的名氣,接她入宮。她現在應該“指點江山”纔對啊。楊悅看到武照一幅溫柔賢淑的樣子,有點哭笑不得。想到因此而拆散楊豫之與武照,楊悅心中又十分糾結,畢竟楊豫之對於她來說便如親兄弟一般,而武照是自己的乾妹子,如果二人真的被拆散,是否是有點太殘忍?
……
花會自然少不了要附庸風雅,吟詩作對。既然是賞花,便以花名爲題寫詩。見到這許多公主,最大的長沙公主已有五十多歲,最小的常樂公主竟然與趙王李福年級相差無幾。楊悅雖然知道在古代這種現象十分普通,還是感謝了一番:“李淵與李世民這父子倆一共六七十個子女,男婚女嫁,再加上許多二婚的公主,一夫多妻的親王,這滿朝文武不是皇親國戚的大概不多吧。”
李淵乃是獨孤氏之子,獨孤氏之美勿用再提。而這美男子之後,也自不是蓋的,無論老幼個個如花似玉,其中最美的當數永嘉公主,剛剛二十五歲,正值青春成熟之時,嬌豔欲滴,可與高陽公主媲美。
“她便是史上記載與楊豫之亂倫的姨媽?”楊悅暗暗好笑。想到楊豫之不過一個天真的少年,不由大大地搖頭。
聽永嘉公主寫了一首《詠桃花》,“柴扉桃色紅滿樹,粉蝶雙雙時時舞”句字不錯,看來也是個才女,不過卻是大有“招蜂引蝶”之意。
其他人鶯鶯燕燕雖然十分工整,卻無什麼新意,更不能成爲佳句。
楊悅懶得陪她們玩,便直接引用了劉禹錫的一首《賞牡丹》“庭前芍藥妖無格,池上芙蓉淨少情。惟有牡丹真國色,花開時節動京城。”略加改動成爲:“堂前芍藥盡妖嬈,水中芙蓉冷無情,惟有牡丹真國色,不媚不嬌動京城。”
平陽長公主聽了她的詩,連連點頭讚道:“不媚不嬌,當真是巾幗英雄本色。”
長廣公主已引見過,楊悅知道她便是平陽長公主,雖然對柴令武極其膩歪,但對平陽長公主卻十分仰慕,是她一直想要結識卻一直未能結識的女英雄,當下行禮謝過,說道:“常聽人說公主當年在太行山中聚兵的事蹟,那纔是真正的巾幗英雄,晚輩仰慕已久。”
今天這個花會,原本便是平陽長公主的提議,她是聽了柴令武說的關於長安公子的所作所爲,產生興致,要看一看楊悅,纔會特意請長廣公主邀請楊夫人及“武二孃”。見楊悅明豔照人,舉止間帶着勃勃英氣,十分喜歡,召她坐到自己身邊,有一搭無一搭的閒敘。
平陽長公主低聲問楊悅:“‘長安公子’果真是你?”
楊悅微微一愣,柴令武既然知道,平陽長公主自然也會知道,笑笑說道:“長公主見笑。小女子胡鬧而矣。”
平陽長公主上下打量她,微微點頭,笑道:“看到你,便想起我年輕的時候,當真是英雄年少。你與我家二郎的事兒我都聽說了。”
楊悅見她提她柴令武,心中有些掃興,只道她說的是與柴令武先前比武的事兒,淡淡地說道:“是小女子自不量力,多蒙柴都尉承讓,才略佔了上風。” Wωω¸ TTkan¸ ¢O
平陽長公主搖搖頭道:“我這兒子一向以父親爲榜樣,遊俠任氣,有時行事魯莽,受人矇騙,到也不是惡人。”當下將柴令武當日是受了柴榮、柴進哥倆兒矇騙,纔會與楊悅作對的事兒說於楊悅。
楊悅到此時方纔明白,起初柴令武爲什麼要與自己作對,笑道:“原來柴都尉是在‘打報不平’。虎父無犬子,有公主這樣的巾幗英雄,柴都尉自然也不會差到哪去。”
想起當日在芙蓉殿中,柴令武在吃藥酒之前,卻也還沒有受制於“簫聲”,但也不曾對自己無禮,可見的確也還算得上是條好漢。前幾日柴令武“英雄救美之計”雖然讓人疑惑,卻也沒有真憑實據。柴令武雖然癡心妄想,令人生厭,但也不算是壞到哪裡,想了想,搖頭說道:“柴都尉與我恩怨已經兩清,實在是雖然算不上朋友,卻也不是敵人。”
平陽長公主見楊悅如此說,顯然對柴令武不冷不熱,沒有什麼兒女情意。與柴令武所說似乎有不小的差異,正待問清楚些。楊豫之不知從哪裡鑽出來,被長廣公主揪了來向衆姨母行禮。
引見到楊悅,楊豫之一愣,他還從未見到過楊悅女裝,楊悅向他“哧”然一笑,悄聲說道:“怎麼連大哥都不認識了?”
楊豫之這才醒悟過來,拍拍腦袋大笑道:“大哥換個裝束,真讓人歎爲觀止。”
衆人聽到他的笑聲,齊向他看過來。楊悅忙向他閃閃眼,楊豫之意會,向楊悅行個禮,含笑跑走。一會兒又折回來,偷偷對楊悅說:“大哥,要不要去鬥雞園看看。小弟按你的方法配育的‘混血兒’已有不少長大了,與‘鳳凰’一般十分神俊……”
楊悅點點頭,低聲說道:“你先去,一會兒我去找你。”
楊豫之出去後不久,楊悅向衆人告個罪,裝作去廁所,出了花廳。楊豫之正在不遠處等他,二人同往鬥雞園去。
楊豫之一路走一路哈哈笑道:“大哥,不對,應該叫你姊姊纔對。沒想到你穿了女裝是這個樣子。”
楊悅除了到宮中看楊貴妃,平日極少女裝,被他笑得頭痛,佯怒道:“什麼樣子,你再笑,看我不將你打暈。”
楊豫之笑道:“大哥,你原來這麼漂亮。這裡,不,全世界都沒人及得上你漂亮。”
楊悅眉毛一揚笑道:“那是自然。怎麼,大哥是不是比照妹妹還要漂亮。”
楊豫之搔搔頭說道:“漂亮是漂亮,不過照妹妹可比你溫柔多了。誰若娶了大哥,只怕誰會倒黴。”
楊悅氣道:“胡說八道!”揚手要打。
楊豫之笑着躲開說道:“以大哥的手段,定會將他耍的團團轉,豈不倒黴。”
楊悅想起高陽公主與吳王李恪。心想高陽公主喜歡過自己,結果被自己帶出去當一會舞女;那李恪喜歡自己,卻始終以爲自己是男人,當真是一對倒黴蛋兒。不由呵呵一笑。
楊豫之繼續笑道:“那柴令武更倒黴,被大哥耍得團團轉,卻還想成天想着娶大哥爲妻。大哥不會真嫁給他吧?”
楊悅搖搖頭怒道:“柴令武雖然不是壞人,看他笨笨的樣子,悶也要悶死。誰會喜歡他。”
楊豫之笑道:“我就說大哥不可能肯嫁給他,巴陵公主還在哪着急哩。”
楊悅奇道:“巴陵公主?他着什麼急?”
“昨日巴陵公主叫我去訴苦,說柴令武央求平陽長公主,居然想娶大哥。還問我大哥長得什麼樣子,好不好看……”
楊悅大怒,氣得咬牙切齒:“姓柴的這斯真不知足,明明已有了妻子,還癡心妄想。以爲本公子是好惹的麼?”
楊豫之擊掌笑道:“我也這樣給巴陵公主說。大哥一向喜歡六哥,怎會嫁給姓柴的。”
楊悅一怔,氣道:“又胡說八道,誰喜歡他。”
“反正六哥喜歡你。”
“你再胡說,真想讓我將你打暈!”楊悅已舉起拳頭,楊豫之笑嘻嘻的向前跑去,楊悅追在後面,倆人一路笑往鬥雞園去了。
不遠處有一個婢女跟在他倆身後,二人竟然沒有發現。
原來平陽長公主見楊悅與楊豫之十分親近,心中疑惑,楊悅不喜歡柴令武,難道喜歡楊豫之?見二人一前一後走出去,便派人悄悄跟了出來……
等到平陽長公主聽了婢女的回話,已明白“落花有意流水無情”,是自己的兒子一廂情願。雖然有些悵然失意,但對巴陵公主那裡卻是好交待了……
楊悅轉了一圈鬥雞場,不由連連喝彩,楊豫之的鬥雞場實在是豪華,湖光山色,雞舍如別墅般掩映其中,個個一塵不染,實在是貴族待遇。而他的雞也十分爭氣,個個身材高大,如果去鬥雞場,只怕沒有雞能跟這些雞一個重量極。
“這些鬥雞你都訓練過了麼?莫讓這些鬥雞錦衣玉食,只長胖而不能鬥,反而失了鬥雞的本性。”楊悅讚歎之外,禁不住提醒道。
“這個自然。好鬥雞自然是在戰鬥中磨練出來的。兄弟這個道理還是懂得。”
“是我瞎操心,你是雞神,對鬥雞自然比誰都在行。”
“我的鬥雞不僅能鬥,而且還特別講究陣法,如行軍打仗一般,十分懂得號令。要不要現場看看。”
楊悅心道:“看來楊豫之的鬥雞法與唐明皇李隆基有一拼,是羣鬥。”有心看上一看,不過記着今日是來做客,不便久不出現,說說:“今日沒空,改日再欣賞吧。”突然想起一件事兒,因而又說道:“這些日子忙着詩社的雜事兒,很久沒去鬥雞場了,哪天咱們專門去看看如何?”
楊豫之想起楊悅從前在鬥雞場贏銀子的事兒,笑道:“大哥不會手癢又想去贏銀子吧。”
楊悅笑着點點頭,說道:“你怎麼如此瞭解大哥,猜的很對,我最近正好需要些銀子,去鬥雞場取些來,豈不正好。”
楊豫之搖頭取笑道:“大哥還需要銀子?大唐軍神製造給大哥賺了多少銀子?‘飛鳶’一出,大家都爭破了腦袋。李業嗣將價格已擡到兩萬文,還是供不應求……”
“兩萬文?這小子真有潛質,這些日子沒空管他,他怎麼黑心大漲……”楊悅笑道。
“這也怪不得他,大家急着想要,都爭着多出銀子,他只好看誰出價高,將誰排在前面……”
“沒想到他到是個商業奇才。”楊悅笑着搖了搖頭,轉口說道,“這次不是銀子的事兒,是有個哥們兒最近要娶親了,但他孤身一人沒產沒業,這個婚結起來只怕十分寒酸。大哥我作爲朋友當然要幫點小忙。如果直接給他銀子,恐怕不肯要。但如果咱們讓他在鬥雞場上贏點銀子回去,即解了他的窮困,還能讓他開心,豈不是兩全其美。”
楊豫之聽了感嘆道:“大哥幫人還要花這許多心思,小弟實在佩服。別人幫人恨不得讓人感恩戴德,大哥卻只怕對方知道,實在是幫人幫到了至高境界。”
楊悅笑道:“你別說的這麼高尚,我可受不起。要幫這個忙,還要藉助你的雞呢。”
楊豫之毫不猶豫地說道:“大哥有命,楊豫之敢有不從。”
楊悅笑道:“我想出個法,咱拿你的雞跟人比賽,只怕一場下來便能賺個上百萬。其實也不用太多,只要四五萬足夠用。”
楊豫之笑道:“這還不容易。不如咱們自己辦個賭局。”
“賭?你肯麼?”楊悅詫道。楊豫之一向不拿雞賭博,楊悅是知道的。
“大哥如此義氣,兄弟還有什麼豁不出去……”楊豫之望向楊悅,眼中一片真誠。
楊悅看了,心中卻是十分沉悶。想到自己讓武照出名,明裡看似是一片好心,實則卻在“釜底抽薪”,望着楊豫之的眼神,心中萬分慚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