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父不必驚慌,小侄不敢對叔父存半點不敬之意。”張仲堅呵呵一笑,揚頭說道,眼中卻是盡是萬分不屑。
“你到底什麼意思?”張通天眼中怒色更熾。
“叔父,請借一步說話。”楊悅立在陣中央,張仲堅竟然視之若無物,徑直越過楊悅向張通天伏耳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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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悅斜睨張通天與張仲堅,雖然聽不清二人在說什麼,但見張通天面上一驚一乍,陰晴不定,知道張仲堅定然是將李治的身份說了出來。
等到張仲堅說完,張通天頭上白氣升騰,原是冷汗直流,在清冷的雪地裡變成冷霧。但見他半晌不語,沉吟許久才道:“你說的可是真的?”
“侄兒如何敢欺瞞叔父。”張仲堅嘿嘿奸笑,忽而眼中凌厲大起,說道,“叔父今日即已做了這等忤逆之事,難道還指望當今聖上放過你不成?現在除了與我說的那人合作,只怕已沒有別的路子可走。”
張通天臉色慘白,沉默片刻,一咬牙說道:“事到如今也只好如此了,但願順……”
“若能順利成事,王爺自然不會忘記叔父擁戴之功!不只天師之位,便是國師之位也虛席以待。”張仲堅急忙截斷張通天的話,轉口說道。
楊悅不由暗叫一聲不好。張仲堅竟然是拿“國師”之位來收買張通天。不用說,張仲堅定是與某位親王勾結,今日之事,原以爲向和尚鬥法是虛,向自己討要經書是真。如今看來連討要經書只怕也是虛的,滅掉李治纔是真。
“好!我不指望當什麼國師,但求我天師道平平安安,不被獲罪而矣!”話雖如此,張通天眉目之間卻已露出喜意。
張通天雖然本無作亂之心,但已無意之中犯上,無論李治與李世民定然不會放過他。因而一不做二不休,乾脆投靠張仲堅所說的人,孤注一擲,險中或可求得更大的富貴。
當下重將桃木劍提起,再次斷喝一聲“拿下”,張通天雙手結印,不住變幻。口中唸唸有詞,不知從何處取出一道符,又不何從何出取出一碗符水,喝一大口符水,猛然向楊悅噴去……
楊悅但覺周身陰風大作,耳邊嗡嗡鳴叫,雙眼模糊,只覺渾身無力,有些站立不住,手臂不由自主地向下垂去。
“乖乖,好厲害!”楊悅心下大驚,急忙大叫一聲,“喂,你若再不出來,本公主可要一命嗚呼了。”
但見張仲堅雙眼如火,直盯着自己雙手。知道他在等自己雙手無力垂下之時,便要上前奪書。忙提神將藥瓶握緊,冷笑一聲,盯向張仲堅。知道張仲堅要害李治,但《大雲無想經》卻也是他極想得到之物。
“公主莫急。”突然一聲巨響,在頭頂炸開。焚音大起,不知何時靈鷲寺門突然大開,兩隊僧人兵分左右,將衆鬼卒包抄在內。
“…….如是,如是,若復有人得聞是經,不驚、不怖、不畏,當知是人甚爲希有!何以故?須菩提,如來說第一波羅蜜,即非第一波羅蜜,是名第一波羅蜜……”
一名高僧自衆僧人中閃出,口中不緊不慢,念頌的正是《金剛經》。
焚音過處,楊悅頓覺心頭煩惡大消。
“玄奘法師?!”場上不由一陣騷動。
那高僧不高不矮,不胖不瘦,不文不火,平平淡淡,卻又超羣脫俗。不是玄奘法師更有何人。玄奘法師身後閃出一少年,人高馬大,長像甚是粗豪。突然一聲大吼,舉起雙拳向“天罡伏魔陣”衝去,便似一個猛金剛。正是剛纔出言高喝之人——尉遲洪道。
衆祭酒不由一齊大驚,甚至忘記與尉遲洪道相抗,一時有些慌亂起來。
唯有張仲堅心頭大急,大喝一聲:“叔父,還等什麼,快燒陰符……”
張通天心頭一凜,忙凝神閉目,口中唸唸有詞。
“…….天地正氣,日月鬥星,乾元亨利貞,青龍白虎,元武奔騰…..天罡大聖,助我捉賊,……急急如律令!”
手結劍印,猛然刺向道符,指透符文,不知怎麼道符隨之突然火起,轉順之間便似要化爲灰燼。
然而陰符還未燒完,忽聽衆祭酒驚呼又起:“玉女過河!”
張通天睜開雙眼去看,卻見楊悅左右飄動,腳下舞蹈,七拐八繞竟然趁衆祭酒慌亂之時,跳出了“天罡伏魔陣”。
“她怎會‘玉女破罡步’?”張通天回看張仲堅,瞞眼盡是驚疑,“此步法向來只有天師代代相傳,外人絕對不知,她怎會此步法?”
“玉女破罡步?”張仲堅眼中驚懼大起,忽然皺眉喝道,“既然來了,何不現身?!”
“誰來了?”張通天愕然道。
張仲堅不答,臉色卻已鐵青,十分難看。
“天師?阿恆?阿恆到了此處?”張通天隨即恍然大悟。
天師道中秘密步法,代代相傳,楊悅此步除了第十二代天師張恆所授更又何人?!
大驚之下,四下裡看去,除了衆鬼卒便是僧人,卻那裡有天師的影子。
尉遲洪道見楊悅跳出包圍,並不戀戰,護住楊悅,一齊退出圈外,垂手立於玄奘法師身邊。
楊悅回看一眼玄奘法師,微微一笑,不及打招呼,回身向張通天笑道:“即知厲害。爾等何必多言,還不束手就檎?”
“哼!”張仲堅冷笑一聲,“只怕沒那麼容易。”
揮手一指“假二郎”手中的李治,向已呆若木雞的張通天,說道:“咱們手中只要有他,他們又能奈我等若何?”
“張通天我勸你,不要執迷不悟,本公主給你最後一個機會,只要拿下張仲堅,再說出是此事幕後由誰指示,今日天師道便是戴罪立功,功過相抵,犯上作亂之事,大可不必追究。”楊悅高聲言道。
“這個……”張通天不由再次猶豫。
張仲堅大急,突然跳起身來,反手將木劍抵住張通天命門穴。
“你做什麼?”張通天大吃一驚。
“今日叔父無論如何與小侄已是一條繩上的螞蚱,叔父速速下令,天師道一齊向和尚衝過去。否則莫怪小侄手下無情。”張仲堅沉聲說道。
“你,你…….”張通天氣得臉色大紫。
“哈哈哈!”楊悅一陣大笑,她剛纔“誘導”張通天,正是要引張仲堅向張通天出手,沒想到果然計成,不由望着張仲堅不無譏諷地道:“天師道衆道友聽了,張仲堅以下犯上,挾持張大祭酒,還不速去營救……”
衆祭酒中,鼻孔沖天的祭酒阿羅見師父被制住,早已氣歪了鼻子,大喝一聲向張仲堅撲過去。衆“鬼卒”見狀,早已亂成一片。不少鬼卒也向張通天衝去,也有一部分鬼卒心存觀望,還有一部分鬼卒慌亂之中,竟然與身旁擁動的鬼卒大打出手……
“你以爲你計謀得呈,便會贏了?”張仲堅突然爆出一串冷笑,雙眼微眯,恨意大起,怒聲喝道,“快拿經書來,否則這位皇子的性命立時不保……”
“立時不保?”楊悅突然大笑,“我看是你的性命立時不保。”
張仲堅大驚,回看“假二郎”。卻見不知何處走來一個童子,突然一劍刺向“假二郎”。
那一劍平平淡淡,似是再平常不過,卻不知爲何帶着一股陰冷之風,令衆人不自主地打一個冷顫。
童子手中之劍更加平淡,不過是一把近七長長的鐵片,無鋒無刃,卻凌厲無比。
“假二郎”竟似被凍住一般,一動不動,被一劍刺中,穿喉而過,已是當場斃命,自始至終,竟然沒有半點招架之力。
“天師劍!”立時有不少人齊聲驚呼。
去看那童子,頭上束了五六個丫髻,一幅天真爛漫,竟然是街頭打鐵老漢的那個拉風匣的弟子。
張天師,原來那童子竟然是張天師張恆。
“你,你原來早就來了!”張仲堅終於眼中驚駭大起。街頭打鐵的老漢與童子,只要來此處的道士無不見過,只是誰也沒想到如此不起眼的兩個人,卻原來一個是天師,一個是令人聞名喪膽的“劍魔”。
“假二郎”一招斃命,圍在“假二郎”身前的衆“鬼卒”竟似早已定住,想來也早已被制住。一個小小孩童竟有如此功力,張仲堅頭上已??不由冒出了冷汗。四下裡去尋劍魔蹤影,鬼面綽綽,到地在哪裡?
“不錯,我早就來了。”童子嘿嘿一笑,露出一排白白的牙齒,其中還缺了一二顆,原來不過是剛剛換牙的年齡。
“天師,快,快救救我師父。”鼻孔祭酒病色亂投醫,突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向張恆扣頭叫道。試想張通天剛纔已有奪天師之位的心思,張恆如何會去出手救他。
不待張恆出言,張仲堅早已嗅到此中氣味,突然嘿嘿大笑,高聲叫道:“張通天圖謀不規,妄想奪取天師之位。天師只要吩咐一聲,大哥立時爲你一劍殺了他,清理門戶。”
轉眼之間,敵我形式突變,衆人目光不由一齊望向張恆,萬分複雜。
看到張仲堅眼中狡黠大閃,楊悅心下不由冷笑。
張仲堅的用意十分明顯,擺明了是要給張天師出難題。今日天師道衆以張通天馬首是瞻,不用說等於大部分人蔘與了謀逆,便是有不願意跟張通天一起謀逆朝廷的,卻也落下擁戴張通天爲天師的嫌疑。今日之事,如若追究起來,只怕大部分不以國法處置,也定然會以教規處置。張恆這個新任的天師,一次便要處置如此之多的教衆,對於天師教不能不說是一個極大的損失。然而,若不處置,張恆能忍下這口氣?
日升日落,不知不覺中,日已近暮。
落霞斜鋪在雪地上,衆人的影子被拉得極長。整個靈鷲寺門前出奇地靜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