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雪之夜,荒山野嶺,雪中孤火。
只聽一名大漢道:“他孃的,這大冷的天,我們竟是在這雪中晾着,要是有酒有肉多好。”
另一名大漢道:“還別說,以前總覺得這酒肉沒什麼了不起,現在想起,那感覺真他媽舒服,若是有個女人抱着,嘖嘖,那滋味……”
又一人大笑道:“老三,怎麼,又想你那春華苑的姘頭了?”
那老三道:“大哥,你怎地又拿三弟說笑?”
又一人笑道:“大哥可沒有笑三哥,你那姘頭不是挺好麼,你們說是吧?”
老三道:“老四,你別以爲我不知道你在紅樓客棧的事情。”
老四一愣,笑着道:“這事三哥也知道了?我還以爲神不知鬼不覺呢。”
老大道:“好了,都別說笑了,現在那姓白的小子也不知怎麼樣了。”
衆人都不說話,都看着洛陽城中。白展雲卻是一愣,這些人爲何突然提到自己?
老三道:“想來可不比我們好受,那小子真是一個愣頭青,宗主叫他去殺南宮辰,他竟然還真去,也不想想那南宮辰是何等人物,宗主都怕他,這小子竟是不知天高地厚。”
老四道:“想來,那小子此時必定死了,哎,可惜沒有酒,若不然,就憑他的膽子,老子也該敬他一杯的。”
衆人都是一愣,其中老五有些抱怨道:“宗主既然要那小子去死,爲何還要我們五兄弟來監視,那小子進了南宮城中,還能活着出來麼?”
一直沒有說話的老二道:“那小子也算有幾分膽色,只可惜什麼也不知道,這下死得可真叫冤枉。”
老三看着老大問道:“大哥,你可知宗主爲何讓這小子去殺南宮辰麼?”
老大道:“宗主這是讓他去死,真不知宗主心中想些什麼,要除掉南宮辰,這小子也不可能不是……”
“……”衆人還在說着,白展雲卻是愣住了,癱軟在了地上,仰頭看着天際,看着那漫天的飄雪。原來,一切都只是一個陰謀,只是讓自己去送死而已。
他坐在雪地上,那五人說着什麼,他已全聽不見了,自己離家漂泊已有幾年,可這幾年來,沒有一個門派接納自己,沒有一個人願意收自己,自己出門的時候,還曾揚言要藝成歸鄉。可如今,三年即將過去,自己卻一事無成,哎……
這三年來,自己進了不知多少門派世家,可就是無人收容自己。前不久,好不容易進了晃劍宗,本以爲自己總算有了運轉,誰知這宗主傳了自己三招,便讓自己去刺殺南宮辰,還說這是入門的考驗,說那南宮辰如何虛僞,如何該死……他竟是高高興興的執行着。原來,只不過是讓自己送死。
任何人,遇上這樣的事,心中會是什麼感受?沒有經歷過的,又如何能體會。
自己這一次竟然沒死,是不是老天的安排?那麼,這一次救自己的人是誰?他爲何要救自己?又爲何要搶走自己的斷情劍?那南宮辰又是什麼人,爲何會知道自己父親的名字?父親的死,是否與這些人有着牽連?
太多的不解,他一時間,竟是一個也想不通,猜不透。
再過半月,便到年關,自己已經離家三年,而今母親安好?自己是不是該回去看看母親了?
可如今自己一事無成,連父親唯一的斷情劍也弄丟了,自己又有何顏回家,又有何顏面對母親?
想着想着,他竟是倒在雪地中睡着了,這段時間來,他實在太累了,也實在遇上太多坎坷了,他畢竟只是一個十七八歲的孩子,畢竟還不該承擔這許多。
只是,就這樣睡在雪地之中,他瘦弱的身子骨,如何低檔得住?
天亮了,白展雲醒來的時候,只覺身上蓋着什麼東西,暖暖的、柔柔的,帶着淡淡的清香。他先是一愣,睜開眼睛,只見身上蓋着一件皮襖,紅色的皮襖。他往前一看,只見一個女子正帶着微笑,瞧着自己。
那女子一身白色連衣裙,身形單薄,秀髮高挽,那絕美的容顏,那青青的眉,那水汪汪的眼睛,那蒼白麪容中的微微紅暈,眉宇間微現的悽楚,那可憐生生的模樣,當真是天香國色,我見猶憐。
這樣一個不似人間、勝似天仙的女子,爲何出現在此,如何低得住這冬日的嚴寒?
白展雲還未說話,那女子便笑着道:“你醒了?以後可別在雪地睡下,這大冷的天,當心凍壞了身子。”
白展雲一下站起,吶吶的道:“多謝姑娘好意,只是在下這髒兮兮的身子,污了姑娘衣衫,這天太冷,姑娘若不嫌棄,還將衣衫披上的好。”說着遞出皮襖。
那女子一笑,接過皮襖,直接披在身上,紅色的皮襖,襯得她更加美麗了,方纔那楚楚可憐的模樣,此時卻是消失不見,取而代之是一種成熟與內涵。
白展雲一下愣住了,一個女子,竟是在頃刻間能有如此轉變,這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白展雲還在愣神,那女子卻笑着道:“好了,我也該走了,你記得以後莫要在雪地中睡,下次可不會遇上我這麼好的人了。”說着,嫣然一笑,轉身走去。
白展雲急忙道:“小可白展雲,謝過姑娘盛情,但不知姑娘芳名……”
那女子停下腳步,回身一笑,這一笑,當真是傾國傾城。那足以融化寒冬風雪的語音道:“你我若是再見,我便告訴你。”說着,不再停步,向前行去。
白展雲站在原地,目送着這女子遠去。只見她的前方,一輛華麗的馬車停在路上,周圍三五大漢等候着,這些人衣着華麗,顯非一般人家所有。
一直到那馬車離去很遠,消失在漫天飄雪中,白展雲纔回過神來,心中也不知是什麼樣的滋味。
“呀!?”他突然驚呼一聲,回頭一看,只見那雪地中,那五名大漢已經不知何處去了,而地上,昨夜的火堆此時也都滅了,只留下一堆灰燼,風雪已經蓋在上面。
白展雲站在原地不知想着什麼,過了許久,他才長長的嘆息一聲,緩步向着外面走去。
大雪還在飄飛着,就像是要掩蓋這世間所有的真相一般。
他隻身一人,冒着寒風,冒着漫天飄雪,緩步走出了叢林。
事已至此,他又能改變什麼呢?回家吧!再如何,家也是溫暖的,家也是浪子最終的歸處。
一個漂泊的浪子,若是能有一個家,能回到家中,那是一件多麼幸福的事情。或許,白展雲比其他的浪子,要好許多,要幸福許多,至少,他有着一個家,有着一個歸處。
漂泊的浪子啊,遊蕩的人啊,回家吧,有家便沒有了悲傷與飢寒,有家便沒有了痛苦與無奈……
※※※ ※※※ ※※※
牛全鎮,一個不大不小的鎮子,一個代表着幸福與溫暖的鎮子,一個浪子歸還的地方。
走了半月路程,白展雲又一次回到這裡,回到這個長大的地方,回到了家,回到了溫暖,回到了幸福……這裡,有着他的一切。
此時,雪已不下了,小鎮中,全是一片雪白,詮釋着安寧與潔淨。小鎮中,炊煙裊裊,好不祥和。
他已經十八,已是一個成年人,已經可以擔任一切事物,但此時,他成年人的煩惱、無奈,也都跟着消失了,只要回到這裡,所有的一切不滿,都會煙消雲散,心中總是一片祥和。
他緩步走進鎮中,衣衫還是那般襤褸,形象還是那般落魄,卻有着說不出的灑脫。
每一戶人家,都在忙碌着,都在迎接着新的一年,他自己似乎也洋溢在這幸福之中。
他帶着淡淡的笑容,從容而悠閒的步伐,緩步向着家中走去,所有人見了他,便會笑着問道:“白少爺,您回來了?”
他也會回以一笑,點點頭,這些人,還是那麼樸實,還是那麼簡單。
蘇府,一個在牛全鎮不可忽視的所在,一個權勢與財力不可小覷的府邸。
這裡,便是他的家,便是他生長的地方,也是他的根。
這裡,有着那慈祥的老母親,有着對自己關懷備至的親人們。
蘇府門前,都在忙碌着,見到這落魄的少年走來,便有一個傭人喜道:“呀,白少爺回來了,快去通報。”說着,便迎了上來。
那傭人上前,便笑道:“少爺可算回來了,二老爺正說你什麼時候纔回家呢。”
白展雲不解道:“二舅找我有事嗎?”
那傭人笑道:“說是大好事,全府正等着你回來哩。”
白展雲滿是不解,還未說話,蘇府中便走出了幾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
白展雲見了這些人,便奔上前去,跪下哽咽道:“外公,孃親,大舅,二舅,不孝孩兒回來了。”他堂堂七尺男兒,此時竟是也落下了眼淚。
這眼淚豈非也是幸福的詮釋?
衆人都帶着笑容,一個長鬚老者道:“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快快起來吧,地上多冷。”
說着,一個婦人便上前扶起白展雲,上上下下打量着,柔聲道:“雲兒,這些年來沒少受苦吧?”
白展雲未說話,一箇中年男子便笑道:“有什麼話,快進屋說吧,這外面怪冷,你們不怕,我可受不了。”說着,衆人皆笑,一齊向着府中走去。
整個蘇府,顯得更幸福了。
夜晚,蘇府中,白展雲張大了嘴巴,瞪大了眼睛,一下站起,同時大聲驚呼道:“成親?!”
那老者也便是白展雲的外公笑道:“你看你,一說成親就高興得失了魂一樣。”
白展雲一愣,尷尬的坐下,口中道:“不是,孩兒……孩兒還未有……”
他未說完,白展雲二舅便道:“怎麼,你還想不去不成?這可是你爹爹生前定下的婚事,可由不得你不去。”
白展雲整個愣住了,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一門親事,可自己如今並沒有成親的打算啊。不知爲何,他的腦海中,便閃現出半月前遇上的那個女子來,那身姿,那笑容,那一切……
可這親事,他卻是不能反抗的,他無奈、酸苦,不想自己的命運,竟是受着別人的擺佈,全不由自己,而擺佈自己命運的,竟然是已經死去的父親,這豈非是一種極大的諷刺麼?
他卻不知,這一次成親的對象,這一次成親的過程,卻影響了他整個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