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友康出院的日子到了,老朱心裡有說不出的高興,生命中自己又撿到了一個懂事的兒子。
老朱私下裡和老婆張麗芝商量着,看能不能這幾個病號一塊出院,省得來回折騰,他們分頭行動起來。
老樑本來在醫院裡還熟悉一些,可是他也有他的活計,住院的第二天下午,他就回村裡去了。他要回去照顧老朱家裡的雞鴨豬狗兔,還要操心家裡的安全。當然,兩個最小的女兒這幾天也要跟着姑姑一起生活了。
老朱隊裡的活計,每天都有半拉眼和二蛋他們來彙報和傳達,一點也不耽擱。影響不到整個生產隊裡的工作進度。這幾天天氣比較好,隊裡的綠豆、黃豆、豇豆、芝麻都收割的差不多了,運送石頭一天也沒有停下來。
還有,四隊裡已經開始收購各種豆類、芝麻等油料。看咱們是不是能擠出來一部分賣給他隊裡。還聽說,人家四隊裡油坊開張以來這幾個月來效益不錯,油坊工人幹勁十足。
半拉眼他們說完正事,也扯一些聽到的閒話。說文明最近和一個少婦鬧玩兒,鬧得有點過火,被少婦破了相,臉上捱了傢伙,豎着三道指甲劃痕,文明推說感冒了,前兩天在家裡歇着,氣得他老婆和他大吵了一頓,生氣地回孃家去了。
老朱人在醫院,心在隊裡,隊裡村裡啥事他也知道。
隊裡的事已經夠他操心得了。可是家裡的事更是亂如麻。
現在正在忙活着孩子們出院的事情。按照醫生要求,本該讓友鍾再住幾天,可是友健的病情基本痊癒,友康恢復的只剩下回家休養,在兩口子的說服下,醫生也就同意友鍾和兩個弟弟一同出院。
這件事情辦理完畢後,老朱兩口子在病號上省了心,可是在繳費上卻大爲上愁:他想自己把住院費都拿出來,三個兄弟姊妹幾乎同時住院六七天,還有妻子麗芝搶救的費用,再加上趙大友的住院費用,可是一個不小的數目。
老朱本來每年都在對上打饑荒,到現在還欠隊裡128塊錢。這次除了藥材公司趙經理的二百元,半拉眼他們湊的五十元,又要給醫院裡再交費一百二十六塊錢。
當然,這次老朱想自己一次把錢都拿出來,可是哪來的這個力量呢?
在上次的交流中,半拉眼就一直不贊成,說這明明是公家的事,不僅趙大友的住院費隊裡要拿,就連友鐘的住院費隊裡也應該拿出來,這不是明顯的工傷嗎?隊裡不僅要拿出來住院費用,而且友鍾在出院休息期間也要按照出工覈算,必須每天記上工分。
再說了,今年隊裡的光景又不比往年那樣差,今年光是運送石英石一項就創收不少。還有隊裡的大豆油料作物賣給四隊,這不都是錢嗎?你老朱又何必逞這個能呢?沒有那個金剛座兒,你就省去這份心,乾脆別再攬這個瓷器活兒了!
說了一大堆,老朱覺得也在理兒上,也就不言語了。不過關於友鍾出院休息期間仍然還掙隊裡的工分,表示不贊同。他怕別人說自己是以權謀私。
其它的問題就按照半拉眼說的辦。這樣就簡單多了,原先預付住院費用打進去,再交一百二十六塊錢就夠了。
現在的主要任務是,怎麼樣去借到這一百二十六塊錢。
這一百二十六塊錢去那裡借的呢?在友康那天晚上搶救前老朱已經交了五十塊錢,這裡邊自己就十幾塊錢,其它的都是大家一起湊的。自己手裡只有六七塊零錢,加上家裡何樹坤給友康的短劍獎金三十塊錢,連五十塊錢也湊不夠,那剩下的八九十元去哪裡找呢?
他在親戚門上板着指頭數了一下,二哥不行,每年嫂子看病就花去不少,家裡只能有饑荒,不可能餘錢。
大哥早年就不在了,大嫂改嫁到山西,留下大侄子和大侄媳婦身邊也有三四個孩子,從小就沒有家底兒,更不行。
要說可以借的來的恐怕就是兩個姐姐姐夫家了。
大姐是本村的,也就是老樑家。雖然他家五個閨女兩個兒子,但是除了大閨女出嫁,最小的二兒子正上高中之外,家裡有八個勞力,去年縣裡新創辦了化肥廠,大兒子在化肥廠上班,這些年家裡有沒有大的災難,一定可以借的到。
二姐婆家是四里莊,地勢條件好,糧食充足,二姐六個兒子兩個閨女,不過不敢說一定行,下面三個孩子還在上學,不過,大兒子和二兒子都已經成了家結了婚,家裡結兩次婚可能也要花很多錢,只是家裡勞力多,想着沒有多的有少的,一定可以幫上忙。
老朱忽然又想起了麗芝的孃家。
因爲,他怕萬一在兩個姐姐家拿不到錢,丈母孃家可以做個準備。
不過,他也只是想想而已。
大舅子有偷盜的惡習,爲此還蹲過大牢,家裡孩子不多,就一兒一女,可是他不正幹,除了偷盜就是吃喝,家裡一貧如洗。
二舅子更不用說了,從小的了小兒麻痹,是個殘疾人,又是後背特別凸出的那種人——俗話說就是駝背,也就是羅鍋唄。四十歲才娶了一房智障媳婦,並且還時不時地鬧癲癇,嚴重時很嚇人。
老丈人和老丈母年都已經年事已高,家庭的日子真的很不好過,儘管自己的日子不好過,以前時不時地力所能及地資助一下丈母孃家。
麗芝還有一個妹妹,也就是她後孃領養的親侄女,自從結婚成家,幾乎就沒有來過麗芝家,妹夫在附近一家煤礦上班,兩個兒子一個閨女,條件相當不錯。
只是關係處的不好,麗芝家裡又窮,又不是親姊妹,從心裡不親近,即便是你去借錢,恐怕當姐姐姐夫的也會張開了嘴叫你合不上。
俗話說得好,窮不走親戚,一點也不錯!
隊裡也沒有幾個可以借錢的主戶,大多數家裡有個幾十塊錢零用錢就不錯了,上百元的是極少數,一般家庭都和老朱差不多,在對上都有饑荒。
和自己不錯的半拉眼,已經在醫院出過錢了,不能再去借了,再說自己也不忍心去借。他家裡半傻子媳婦連飯都做不成,一個癱瘓的老孃躺在牀上已經快一年了。況且友鍾住院時欠人家十塊錢還沒有還給人家。
隊裡的會計和自己關係不錯,這個人身高馬大,飯量驚人,一個口糧問題就把他壓的喘不過氣來,更何況還有四個上學的孩子。
文明暫時有錢,可惜性格不合,不是一路人。他家裡再多錢,他也不去借。人活着必須有骨氣,寧可自己吃苦受罪,也不向慫人低頭求助。
二蛋、喜小也還湊合。多的不敢說,幾十塊錢一定有餘。不過,這些人都是把錢串在肋骨上的人,誰要能從他家裡借到一塊錢,算是能耐人了!
老朱想來想去,還是去自家人那裡借錢方便些。
大姐家如果不寬裕,湊不夠,那就去老馮頭家拿一點。
姐夫老樑和老馮頭都是老朱的鐵桿兒。當年因爲扮演劉關張照相,從此同病相憐,走到了一起。那才叫做同甘苦共命運,那纔是患難之交,那才叫做肝膽相照。
這樣的思路想好之後,走廊裡已經煙霧騰騰,旱菸袋荷包已經乾癟了許多,老朱不知道在這走廊裡吸了幾袋旱菸,只看到腳底下菸灰一片,隨風起舞。
時間不等人,老朱拿定主意後,趕黑和半拉眼一起坐上空馬車回了家。
因爲,已經和醫院說好了,第二天需要辦理出院手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