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外甥女住院,少了姐夫和姐姐兩個勞力,自然就加大了其他人的勞動量,這樣以來,就拖慢了收莊稼的進程,落在了老鄉們的後面。
友康、友健、姐夫三家莊稼地裡,輪流勞作,勞力少,面積大,他們秋收還沒有結束,許多家庭已經進入了種麥階段。
他們家庭的合作也不是全部農活兒的合作,只是突出體現在收割莊稼上。
一旦合作着把糧食收回家,剩下的莊稼活兒,只能靠各自家庭去完成了。
朱友康種了三畝地的玉米,棒子掰完了,剩下的玉米結,都要一顆一顆地從地裡刨出來。
只有騰下茬子來,才能播種冬小麥。
朱友康每天起早貪黑,奔波在莊稼地與家庭之間。
眼看着跟前像原始森林一樣,一望無際的玉米結,心裡有些發憷。
低頭刨一陣子,擡頭看看前面,沒有盡頭,……
低頭刨一陣子,擡頭看看前面,沒有盡頭,……
低頭刨一陣子,擡頭看看前面,沒有盡頭,……
朱友康蹲下來,看着一天天慢慢的進度,心裡充滿了無限感慨。
想象前一陣子帶領全縣教育戰線上的教師們,把目標教學改革搞得如火如荼,風生水起,也沒有像今天這樣吃力和上愁。
他這時候開始動搖了自己的想法,要不要再繼續養種這十幾畝莊稼地?
這是他記事以來,從思想上第一次產生這樣的想法。
過去近30年的歷程中,他都是把土地、莊稼、水庫等看作是人類生存的救命稻草。
不知道爲什麼,今天竟產生了這種想法。
他平時裡不抽菸,因爲做莊稼活兒,又髒又累,勞動強度非常大,他不由地把火柴和香菸裝進了衣兜。
他知道,這是勞累的結果。
他這次抽菸,更加了解了在廣大農村裡,爲什麼吸菸的人這麼多。
隨着煙霧升騰,朱友康的思想開始活躍起來,大腦裡像是大海里洶涌波濤一般,一浪翻過一浪……
吸菸本身是一種勞作之餘的消遣,也是恢復體力的有效過程,更是老百姓謀劃生活,開動腦筋,積極思維,創作美好的開拓過程。
吸菸更能體現勞作之後,對眼前世界的深刻體驗、願景展望、勞作歸納、經驗總結和生活提高的客觀認識,並且把這種認識不斷昇華。
吸菸,吸進去的,是炎黃子孫的中華精華,是勤勞樸實的傳統美德,是不辭辛苦的奮鬥歷史,是勞苦大衆的血汗智慧。
吸菸,噴出來的,是勞動人民生生不息的信仰烙印,是黃河子孫精心製作的美味佳餚,是華夏兒女創新發展的勞動結晶。
他之前對吸菸沒有興趣。今天把煙抽進去,深感異樣。
一支菸就像一把?頭,把地塊分成一多一少,把土地分成收秋和種麥。
一支菸就像一輪日出,把世界分成一暗一明,把時間分成昨天和今天。
一支菸就像一個新年,把日子分成一舊一新,把生活分成去年和今年。
他的思維使他忘卻了手中點燃的香菸,一不留神,紅紅的菸灰燒到了他的指縫,他一抖指頭,把菸頭扔到了玉米結上。
這時,他的思維一下子變了,他每刨掉一顆玉米結,就看成是坐在玉米地裡吸了一袋煙,這樣,他就不覺得勞累了。
他飛快地刨了一大片玉米結,突然覺得手心裡疼起來。
停下手中的?頭,看了看手心的皮膚,已經變成了血肉模糊的爛肉。
他又攥起?頭,繼續刨動已經發黃的玉米結。
他想,這些爛肉權當是拖拉機裡的機油,爛肉越多,就越有幹勁兒。
他在心裡認爲,刨玉米結和大自然的規律是一樣的。
總有把多變少,把暗變明,把舊變新的時候,到了那個時候,他就會自豪地向世人宣佈:我已經戰勝了秋收,戰勝了種麥,戰勝了昨天,戰勝了去年!
他三畝玉米結,整整刨了五天。他在給姐姐刨玉米結的第二天,姐姐和姐夫從醫院裡回來了,這樣他才稍微緩過勁兒來。
要不,姐姐的二畝半玉米地,他又要刨四五天了。
弟弟友健仍然在上班,地裡的活兒幹起來也很慢。父母除了做自家地裡的活兒,就是給弟弟幫忙,因爲,弟弟那裡只有一個媳婦在勞作。
友康一生下來,父母就好像讓友康自己獨立了一樣,從來沒有考慮過友康的感受和心情。
不管遇到什麼作難事,他們好像知道友康有辦法一樣,或者說,忽略了友康的問題和困難,他們總是把其他兒女看得比友康重要。
友康也知道,父母真的不易,弟媳姊妹五個人,唯有把自己培養成爲商品糧,自己是姊妹五個中唯一一個吃皇糧的人,而且還和城裡上班族姑娘結了婚。
所以,在父母看來,從來不擔心友康的生活怎麼樣,友康的日子能不能過,過得好不好。
即便友康再去求人借錢過日子,他們也認爲那是友康的本事。他們從來不替友康考慮着出門借錢的難處和自尊。
友健則不同,他似乎也被父母忽略了。
只不過忽略的方式不同。
友健上學時,他們從來不考慮友健做家務、借錢、挖石頭、壘牆頭、打水井、幹莊稼活兒的事,因爲人家一直忙着學習,準備中高考。
友健落榜時,他們從來不考慮友健做家務、借錢、挖石頭、壘牆頭、打水井、幹莊稼活兒的事,因爲人家思想悲觀,無法自拔。
友健上班時,他們從來不考慮友健做家務、借錢、挖石頭、壘牆頭、打水井、幹莊稼活兒的事,因爲人家忙於上班,不能耽誤。
殊不知,友康和美珠同樣都是上班的人!
這一點,對於他們是熟視無睹。也可以說是忽略不計。
友健醉酒時,他們的態度則突然驟變,他們立刻哄着友健,千萬別和兒媳婦鬧騰。
並且還督促友健去給兒媳賠禮道歉,爲的是日後有個安生的日子。
友健醉酒一次,父母痛心半年。那都是因爲,兒媳婦的鬧騰。
結婚不到兩年的時間裡,友健喝醉無數次,跟媳婦鬧騰了無數次,媳婦回孃家無數次,同樣也給媳婦寫下保證書無數次,還託人去媳婦孃家叫了無數次。
這裡面究竟爲什麼,誰也說不清楚。
在老鄉們看來,友健高中畢業,又複習了五六年,是一個有文化有知識,有教養懂事理的人,而媳婦則是初中文化,普通女性。
只要他們兩口子鬧騰,幾乎沒有認爲友健是錯的,幾乎一邊倒地認爲是他媳婦的不是。
甚至有人認爲,這樣無理取鬧,是離婚的時候了。
於是私下裡,有人開始給友健吹離婚風,但是,令人意外的是,友健面對別人的說辭,不但不領情,反而經常把媳婦的好處掛在嘴邊。
結果,弄得老鄉們一臉懵逼,到底如何是好,鄉親們有了更多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