密道不算太長,或許是因爲常有人使用之故,一路行來也不見什麼陷阱機關,因此一行人很快走到了密道盡頭。
估算了一下密道長度,幾人驚訝發現,這密道上面竟然就是離客館不遠的一家酒樓,白日裡孫泉等人還在那裡買酒來吃。
爲了防止驚動密道上方房間裡的孟迪,蘇夢枕示意其他幾人退後,一手按在開啓密門的機關之處,手中勁力一吐,密門就悄無聲息地滑向一邊,顯露出藏在石門背後的石階來。
幾人提氣縱身,不敢發出一點動靜,三步兩步掠過石階,來到盡頭,又見一扇木門立於此處,門外隱隱有話語聲傳來。
王唐和孫泉上前,不顧自身形象,趴在門背後,開始竊聽起門外的對話。
而蘇夢枕仗着自身五氣圓滿,感官靈敏,因此把模糊的對話聽了個真切,對孟迪是敵是友再無疑慮。
五人來得正是時候,門外對話已近尾聲,只聽得門外有一渾厚的男子聲音道:
“既然如此,那我就不插手了,把他們送到你們那邊後,剩下的由你們來接手。”
一個語調生硬的聲音道:
“自然如此,我們已經布好陷阱,他們逃不掉。”
渾厚嗓音繼續道:“那後面的事你們做好準備了嗎?”
“沒問題,我們會把一些無用的人安排過來,到時候你拿他們下手,彼此都有交代。”
“行,那我就先走了,明天就打發他們啓程,你們順便把我派出去的護衛也清理掉。他們現在眼裡只有我那親愛的大哥,根本沒有我!所以我也沒有留着他們的必要了。”
“知道了,合作愉快。”另一個人低笑道。
“合作愉快。”
聽到此處,王唐再也壓抑不住心中驚怒,一掌拍碎木門,衝了出去。
其他幾人害怕再出意外,也紛紛跟着衝出門外。
越過破碎的木門,映入眼簾的是一間裝飾豪奢的房間,裡面擺滿書畫陶瓷、古玩雜物,都是珍貴之物。乍一看不免有些目眩,但仔細一品卻有一種暴發戶顯擺自身闊氣的感覺。
此時屋中正有兩個人,大同府的掌控者、王唐的結義兄弟孟迪正滿臉驚愕地看着衝進房間的一行人。而另一個人看見王唐之後,眼中則閃過一絲狠辣之色,不自覺地摸了摸胸口,被最後進來的蘇夢枕看了個真切。
王唐略過孟迪,直直看向另一個人,見其扁面圓臉,塌鼻細眼,分明一幅北胡之人的相貌,因此大怒道:
“好你個孟迪,我把你當作自家兄弟,沒想到你竟然勾結北胡暗害於我!”
孟迪吶吶無言,而那北胡人卻冷笑一聲,道:
“本來還打算在路途中間埋伏你,沒想到你竟然自己送上門來,真是上天保佑!”
見這北胡人竟然打算以一敵衆,在這裡就殺死王唐,明顯是身上有所依仗,幾人心下都各自提防。
看了一眼面色煞白的孟迪,這北胡人殘忍一笑,從懷中掏出一個拳頭大小的牛頭骷髏,要一把將其捏碎。
正當其心下自得,覺得自家今日便會立下大功,榮華富貴唾手可得時,一道淡紅的刀光忽然亮起,吸引了他全部的注意力。
刀光婉約,引人心折,似是女子傾訴衷腸,讓人不由得放下手中動作去仔細傾聽。
緋紅的刀光如同靈蛇遊轉,輕輕在他頭上一繞,頭顱便掉了下來,再無生息。傷口截面沒有一滴血液流出,取而代之的是緋紅刀光豔紅了不少,刀身如同浸在鮮血中一般。
而一旁幾人看得更加清楚,當那北胡人正要捏碎手中顱骨時,蘇夢枕擡起了手。
不知何時瀰漫在房間的淡紅色霧氣隨着蘇夢枕動作,忽地聚集起來,如同一條匹練般與密道中涌出的大股霧氣相合,然後流淌到蘇夢枕手中,匯聚成一把短刀。
然後蘇夢枕便持着這把詭異的短刀,一刀取走了那個北胡人的頭顱。
一行道人眼裡閃過異色,似乎想起了什麼,但最終並沒有說出口,但卻有意無意地攔在了蘇夢枕和王唐之間。
不去管一行的小動作,蘇夢枕壓下了心裡淡淡的殺意,把鮮豔了不少的短刀揣入袖中,隨後向王唐道:
“好了,你有什麼想問的就問吧,不會有人來打擾你們的。”
王唐無言地對蘇夢枕抱了抱拳,然後回身看向滿臉惶恐的孟迪,聲音低沉道:“我要一個解釋。”
見從臉色上看不出王唐心中盤算,孟迪便猛地哭嚎出聲,抱住王唐大腿哀求道:
“大哥,大哥你饒了我吧,都是他們逼得,我沒想這麼幹,是他們逼我做的,他們說我不聽他們話就要殺我全家啊大哥!”
王唐試着甩了兩下,也沒讓孟迪撒開手,只能冷冷地看着他,眼中都是失望之色。
苗青在一旁看不下去,嘲諷道:“你說是北胡人逼迫你對王大哥下手,那剛纔是誰和這個北胡人討論得熱火朝天,還主動把自家手下推到火坑裡去?”
“這,我都是和他們虛與委蛇啊!我把這人趕緊打發走之後就打算去通知你啊大哥!”
發現王唐先前已經在門背後偷聽了一會,又不知道他們到底聽去了多少,孟迪立馬換了一副口氣,改換了說法,開始表起忠心來。反正那個北胡人已經死了,死無對證,當然是他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苗青氣極,一時間竟然無法反駁。
不過此時又有一個聲音響起:“哦。據我所知,卻並非如此。”
衆人看去,正是一直在旁觀望的蘇夢枕,此時他又從袖中掏出了短刀,一邊撫摩刀身,一邊淡淡出言,否定了孟迪的說法。
“據我所知,你在被王唐派到大同府後第三年,便輾轉聯絡上了北胡的探子,經過幾次互相合作後,終於和北胡達成了協議。北胡需要一個潛伏在王唐身邊的暗子,剛好,你也需要一個能幫你排除異己的存在。
“你暗中投靠北胡之後,除了定期向北胡輸賣糧草武器,還會送出幾路義軍的動向和一些情報。而作爲交換,北胡允諾不對大同府附近出兵,或者只是慣例騷擾。
“這就是幾年來你明明身居抗胡前線,治下卻繁榮昌盛,安定無比的原因。你不過只是在和北胡演戲給其他人看罷了。”
聽着蘇夢枕淡淡的話語,看着孟迪那顫抖慘白的嘴脣,王唐哪裡還不知道蘇夢枕話中真假?回想起幾年來勝少敗多的戰事,還有幾次無緣無故的慘重傷亡,他閉上了眼睛,道:
“是我看錯你了。”話語中,也不去提孟迪的名字。
所有秘密都被暴露出來,知道今天必死無疑,孟迪反而放鬆下來,總算有了一路義軍首領的氣概。
他從地上站起,拍了拍身上灰塵,坐到了後方的一張木椅上,看着王唐,吐露出自己心聲,試圖給王唐留下一處心理陰影:
“我孟迪淪落到今天這個地步,還不都是大哥你一手造就的?自你我結拜之後,你總是喜歡讓我去做一些危險的事,美名其曰是鍛鍊我的能力,交給別人萬一出事你不放心!難道我的死活你就不放在心上嗎?
“八年前,你說要在大同府發展一方勢力,當時大同府還處在北胡控制下,羣狼環伺,你就直接把我扔了過來!除了一開始幫我打贏了幾場仗之外,你還做過什麼?大同府能有今天這個樣子,都是我的功勞,我的!
“只要你和我在一起,別人關注、稱讚的對象永遠都是你,從來沒有把我放在眼裡過。後來,我終於離開你了,可以自主發展了,我想着,即使是在危險的抗胡前線我也無所謂了,在你的‘鍛鍊’下,這點危險還算什麼?
“可是,就算我那麼努力地治理政務,庇佑一方安寧,但他們說的都是幸虧你當年把我派過來、幸虧你給了我這麼多援助、我不愧是王唐的結義弟兄......憑什麼?我不服!”
看着沉默無言的幾人,一口氣灌下了旁邊的一壺茶水,孟迪臉上扯出一個扭曲的笑容:
“所以,我就反了。證明沒有你,我也可以做到這些事情!怎麼樣?驚不驚喜意不意外?這都是你教導得好啊大哥!”
看着曾經的兄弟眼中嘲諷的笑意,王唐苦澀一笑:“原來是這樣......事到如今,我也無話可說。不過爲了天下蒼生考慮,今日你必須以命償還原先的罪孽,只希望你下輩子能投個好人家吧......”
話語未盡,便一掌拍在了孟迪額頭,擊碎了天靈感,只留其人嘴角扯出的扭曲笑容。
見王唐斃殺孟迪後一臉惘然,站在原地默不作聲,孫泉識趣地帶着苗青和一行返回了密道,給他留下了獨自思考的空間。
蘇夢枕嗤笑一聲,搖了搖頭,也退了出去,把王唐一人留在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