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節,楊亞華搬回白江區一中教室宿舍居住。由於放假了,少了學生喧譁,學校清靜了不少。昨夜秋雨淅瀝,樹葉落滿了操場跑道。
“爸爸,爲什麼我們要搬回學校住呀?”早晨,女兒撲向楊亞華懷抱,坐在膝上問。楊亞華放下報紙,捏着女兒的紅嫩嫩、粉嘟嘟的臉蛋回答,“媽媽上班近呀,隔姑姑也近呀。你不是最喜歡姑姑嗎?吶,你可以經常上她那兒去玩嘛。”
“新屋寬呀,我可以跑呀,跳呀,打滾兒呀,還有打銅街有好多好多好吃的。這兒太窄了,買吃的要跑好遠,爸爸我們搬回去住嘛。”
“原來媛媛肚子的饞蟲犯了呀。好吧,爸爸答應你隔幾天搬回去。現在哪兒有好多蚊子嗡嗡地圍着爸爸飛,鬧得爸爸睡不着覺。隔幾天,好嗎?”
“沒有啊,我怎麼沒有看見?”楊媛媛小臉寫滿浮誇的表情。
“那是你睡着了。”
“好了,好了。孩子才六歲,哪裡聽得懂你的弦外之音?媛媛,你不是要和姑姑一起去爺爺家過節嗎?姑姑在家等着你哩。”媛媛媽羅清香從臥室裡拿出脹鼓鼓的書包遞給楊媛媛。楊媛媛背上書包,不情願地走了。
媛媛走後,楊亞華看着妻子姣好的面容,不覺春心蕩漾,丟下報紙和煩心事摟住妻子。“看你猴急的,圍裙都沒有脫。”楊亞華不管這些,將妻子推向臥室,享魚水之歡。正當嬌喘吁吁、意猶未酣之時,室外響起了不達目的不罷休的敲門聲。
“哪個?”楊亞華忍着憋悶和怒氣,咬着嘴脣甕聲甕氣地質問。
“哪個?向道平!在搞啥子?啷個死個舅子都不開門?”來者語氣相當不善。
“哦,原來是‘痣耳朵’上校到了,怪不得屋外喜鵲喳喳叫個不停。”來者向道平就是向倦飛哥哥,也是楊亞華在白江河光着屁股游泳、從小學到高中同窗八年的死黨。向道平從孃胎下來,右耳旁長着一大一小的小肉瘤,因此被叫着“痣耳朵”。雖然稍大些,楊亞華媽媽用花蜘蛛白絲的偏方,花七七四九天的時間纏掉了,但是這個綽號卻成了楊亞華戲謔死黨的“殺手鐗”。
向道平進門,看着羅清香紅紅的臉蛋和凌亂的頭髮,不禁開心大笑。“破壞你倆的好事啦?”
“狗嘴裡吐不出象牙!小心‘痣耳朵’再長出來。”媛媛媽臉羞得更紅了。
“你老小子是破壞了我的好事。今天中午請我喝酒作爲補償,怎麼樣?”楊亞華深知向道平個性,若不爽快承認,他會得理不饒人,但換來的結果是,楊亞華的腰間狠狠地被羅清香用指甲“咬”了一口,“你無事不登三寶殿,這麼着急找我有什麼事?”
“不急,找你的事,你推不掉,先把飯的事扯清楚。楊縣長,到了你的地盤我請你喝酒,說出去不怕人笑話。”
“你們好久沒有見面了,你們痛痛快快地聊一下。我出去買點菜。”羅清香拿着錢包出門。
“你看看,還是老師有素質,懂得待客之道。”向道平調侃楊亞華。
羅清香走後,楊亞華邀向道平在曾經無數次揮灑過青春和汗水的白江區中學操場散步。操場有兩個足球場那麼大,四周栽種着兩三個人環抱的香樟樹。樹下五彩的塑膠跑道環繞着一塊平整的草坪和數個用水泥鋪就的籃球場、羽毛球、乒乓球檯。因昨夜下雨的緣故,操場水泥地留下淺淺的水凼,跑道上散落着香樟葉,讓寧靜的校園別有一番風味。
“前幾天,我向區公安分局詢問了倦飛表妹的事,依然沒有訊息,轄區也沒有接到發現不明屍體的報案,主要交通節點也沒有發現倦飛過往的蹤跡,有人倒是看見張雲岫在城裡當棒棒。我媽幾姊妹,只有幺舅(張老幺)一棵獨苗,她袒護幺舅一家得很,以至於出現了這檔子事,讓我也無臉見你。”
“我老漢這個人當慣了幹部,做事有些霸道。我回家探親幾天,一直在我耳邊嘮叨這事。他恨不得我帶着部隊提槍把張幺爸的家抄了。哎,舊時代的人腦殼裡舊思想始終去不掉。其實張雲岫這個人固然有些吊兒郎當,但頭腦靈活,善於接受新鮮事物,與妹妹自由戀愛倒是沒有什麼大錯。造成妹妹失蹤,老漢是要負很大責任的,如果不是他棒打鴛鴦,也不會出現今天這種局面。老漢如今也有些後悔,不過鴨子死了嘴殼子硬,只答應只要尋到人就再不找張家的麻煩,也不再管妹妹、雲岫的婚事。悲哀啊,解放了三四十年了,想不到封建殘餘思想戕害青年幸福的事發生在你我親人身上。”向道平突然想起什麼,話鋒一轉,“聽說這一陣子你工作也不順利?”
“是呀。對我來說,白濱路是個燙手山芋,對他們來說,白濱江路是塊肥肉。天空翱翔的鷹都想叼走這塊肉,我這個明面上的護肉獅子不好當啊。‘我不去想,是否能夠成功,既然選擇了遠方,便只顧風雨兼程。我不去想能否贏得愛情,既然鍾情於玫瑰,就勇敢地吐露真誠’……汪國真的詩好,但現實能不管不顧嗎?你要鍾情於故土、護佑於鄉親,盤旋的鷹就會叼你的烏紗帽。有時真想離開,走進這象牙塔教書育人;有時覺得真理在我,橫下一條心也要闖前方的地雷陣。哎,左右不是人,所以才惹不起躲得起嘛。”楊亞華傾倒着肚中憋着的苦水。
“不管你是闖還是退,真能躲過嗎?‘身在局中爲局迷,只因心中利與害。收心望眼左右看,回身縱覽對局現’啊。”
“你有辦法跳出局外?”
“不是身在局外,是心在局外。”向道平看着亞華眼神中的迷茫,繼續說,“‘從前,河上有一座獨橋,橋很窄,僅用一根圓木搭成。有一天,兩隻小山羊分別從河兩岸走上橋,到了橋中間兩隻山羊相遇了。但因橋面太窄,誰也無法通過,而這兩隻山羊誰也不肯退讓。結果,兩隻山羊在橋上用角頂撞起來,互不示弱,拼死相抵,終雙雙跌落橋下被河水吞沒了。’這個寓言故事你知道吧,你沒有發覺你就是陷在局中那隻頂角的羊嗎?退後到岸邊,至少可以保證自己不被掉在河裡。自己都淹死了,還談‘遠方’有個屁用。只有一塊‘肉’,鷹當然要爭得你死我活,護‘肉’獅子搞不好也被啄得頭破血流。你把那塊‘肉’切成多塊,鷹們不都有希望吃到肉了?獅子不就安全了?‘遠方’不就在前方了嗎?”
“你是說拆分招標?”
“嗯!”
“這個辦法好啊,我招標方案修改有譜了!可以限制已中標單位不得在同一項目重複投標,到達利益均沾。這樣一來,濱路江路建設也有比較、競爭,誰建設得好不光憑嘴說,手上見真章;可以堵住許多制度漏洞,增強政府透明度、公信力,還不斷引導匯聚資金搞建設。”楊亞華一把抱住向道平,異常興奮地說,“聽君一席話,勝讀十年書。老表,你不愧爲智多星,幫我出了個金點子。我太愛你了!”
“喂,喂……把爪爪拿開。把你表達感謝的方式用到表嫂身上,我可承受不起。其他感謝方式還有嘛,比如Money、紅雙喜(香菸名)、茅臺、香香表嫂陪睡,都可以噻。”向道平奮力掙開的鐵桶箍似的摟抱,向亞華討要獎賞。
“去你的,門都沒得。請你喝酒可以。”楊亞華露出久違的笑容,像綻放的菊花迎着暖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