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不其然,尹婷婷夫婦剛在白江北山機場下飛機,就被紀委請去“喝咖啡”了。
喝“咖啡”的地方,大概在白江省郊外一個農家樂裡。問詢時,夫婦倆被安排在不同的房間。尹婷婷坐定後,兩個幹部就從政策上、先進技術上,向她展開了心理攻勢,大概意思就是“我們證據確鑿,你們莫存僥倖,坦白從寬,抗拒從嚴”。
“我也是共產黨員,我說的話對得起黨。”尹婷婷表態。
“那就好,黨考驗你忠誠的時候到了,”短髮女幹部先發制人,“你說說臘津市物資回收公司那塊地有沒有利益輸送問題?”
“存不存在利益輸送問題你們才能下結論,不過我可以講兩個事實,”尹婷婷說話沉穩客氣、柔中帶剛,“第一,臘津市物資回收公司佔30%股份,政府那邊是經過第三方公司評估了的;如果臘津市供銷社檔案完整的話,應該能夠找得到文件證明,你們可以去查。第二,按照30%股份計算,現在臘津市物資回收公司的資產增長了幾百倍,職工住房、工作都有保障,充分享受到了改革的紅利。事實證明,三顧公司的出現拯救了瀕臨破產的市物資回收公司,還包括臘津製藥廠,與臘津市的合作是合法合規、互利共贏的。張雲岫與楊亞華是親戚不假,但我認爲不存在利益輸送問題。”
“我們查了貴公司賬目,發現宣傳費支出很大,有職工反映是你拿這筆錢去行賄了。尹總,有這回事嗎?”短髮女幹部緊追不捨。
“搞房地產,市場營銷是關鍵一環。我認爲這些支出都是合理的;小白、杜鵑都是我朋友,對我幫助很大,有意識地讓他們多賺點也在情理之中。”尹婷婷回答得滴水不漏。
“朋友?”眼鏡男幹部一陣冷笑後,揚了揚手中材料,威脅道,“你的朋友已經承認了你以宣傳費名義搞公關的把戲,都記錄在這裡。尹總,我勸你不要爲別人擔過,早點把問題說清楚,爭取寬大處理,爲自己也是爲公司好。”
尹婷婷心中一驚,難道小白也跟孫世華一樣,是個“繡花枕頭”?不,有可能是詐我的,不能上他的當。
“那就拿證據吧。”尹婷婷微微一笑。眼鏡男幹部被噎住,沒說話,一疊材料向尹婷婷扔來。尹婷婷拾起一看,是孫世華的交代記錄。孫世華交代,三顧公司前前後後向他行賄了2萬元。
“還有呢?”
“先把這個說清楚。”短髮女幹部顧而言他,好像在爲眼鏡男幹部打“補丁”。
出示的證據尹婷婷的想法,她明白了這兩名幹部是要拿孫世華的材料爲突破口,打開她的心理防線。其實他們意不在此,更想從她的口中挖出楊亞華“貪贓枉法”的證據。可是三顧公司與其他官員倒還有些小勾連,與楊亞華真的很清白。“如果我老老實實地坦白了,那就把臘津官場得罪完了,今後三顧公司何以立足?”尹婷婷打定主意,以退爲進,“向孫書記行賄2萬元有這回事。企業要發展,他卡着不簽字,企業不出點血不行啊!”
那兩名幹部相視一笑,問,“能說詳細一點嗎?”
“好像分五次送的。有四次在孫書記辦公室,找他簽字送的;另外一次嚴格說來不算行賄,孫書記那一次來三顧公司是宣講中央黨代會精神,是給的演講費,對吧?”
“嗯。類似情況也說說,比如楊副書記、唐市長……”短髮女幹部不經意地提點着尹婷婷。其實他們請尹婷婷“喝咖啡”終極目的已經昭然若揭,尹婷婷何等聰明,豈有不察?
尹婷婷微微一笑,說,“其他的沒有。”
“楊副書記就沒在三顧公司拿地、貸款等方面施加影響?你不說,人家會說的,到那時你的罪就重了。”眼鏡男幹部l露出審問外強中乾的“獠牙”。
眼鏡男幹部的話只是更加印證了尹婷婷的看法:這兩名幹部在三顧公司身上沒找到多少有價值的線索,多數問話都是真假參半地詐她;同時她也認識到中共高層對摺木龍、孫世華腐敗案是多麼震怒,對審查楊亞華的力度也很大,對她的審查時間也短不了。抱定“既來之則安之”心態的尹婷婷反而坦然了,倒擔心起張雲岫來。他的病剛好,經得住高強度的審問嗎?會不會說錯話呢?
眼鏡男幹部敲了敲桌子,提醒尹婷婷交代問題。
“依照楊副書記的性格,只要合法合規,符合人民的利益,任何企業他都是支持的。三顧公司也不例外,也在他的支持下成長起來的。”尹婷婷小心回答道。
“那就是施加了影響囉。”事關核心問題,眼鏡男幹部深究不放。
“正面的。”
“交代問題!”眼鏡男幹部話裡有些氣急敗壞。
“沒問題怎麼交代?亂咬?”尹婷婷也不示弱。
兩個幹部對望一眼,開始收拾材料。眼鏡男幹部邊收拾意味深長地說,“會讓你說話的!”
“那就拿證據來吧!”
就這樣,尹婷婷與這兩名幹部相持了五天。這五天,是與世隔絕的五天;這五天,是鬥智鬥勇的五天;這五天,是道義與意志相搏的五天。五天裡,除了孫世華外,尹婷婷沒有向紀委和盤托出她心甘情願送出“信封”的事,堅守住了“不出賣別人以求自由”的道德底線。
獲得自由後,尹婷婷回到“三顧·竹榭小舍”別墅時已是晚上九點。鄭華碧、張雲岫、張晶晶、小梅表姐在火盆邊等候着她。
“飯不吃了!衝個澡就睡覺!”疲憊不堪的尹婷婷跨過火盆嚷道。
第二天中午,尹婷婷醒來,看四周無人,便叫道,“張晶晶,張雲岫……死哪兒去了?”
“誒……媽媽!”女兒跑來。尹婷婷將女兒摟在懷裡,“想媽媽嗎?半年多沒見,長高了沒有?”張晶晶旋了一圈讓媽媽看。“長高了。”尹婷婷又將女兒摟在懷裡親熱。女兒說她期末考了班上的第一名,尹婷婷很高興,說女兒真棒,問她要不要獎勵。女兒說她什麼都不要,只要她們一家人平平安安的就行了。看着懂事的女兒,尹婷婷不覺眼眶溼潤,愧疚之情油然而生:自己常年奔波在外,與女兒相處的時間少得可憐,幸虧有老母親在旁替她照顧、教育孩子,纔沒有親情失位;好在上天垂憐,女兒居然在外婆的庇護中茁壯成長着。她暗暗下定決心等她忙過這陣子,一定好好陪陪女兒。
“睡好了?”張雲岫進臥室說,“剛纔我在跟女兒念聽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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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爸好不好?”尹婷婷問女兒。
“好是好!就是普通話不標準,平翹舌、變音鼻音、聲調唸錯好幾個,要不是本姑娘功力深厚,就栽進爸爸的蹩腳普通話裡,等着挨外婆的手板了。”
“外婆這麼嚴厲?”
“外婆說我就像沒爹沒孃的孩子,她不管我就沒人管了。不嚴厲點,要成野孩子!”
“噢,女兒,可憐!在家,外婆就是怪獸般的存在,爸媽都得聽她的!外婆教育你,我替你求情也要挨批,因爲外婆是我媽,我也是這樣被外婆教育長大的。”尹婷婷裝着委屈的樣子對女兒說。因爲她深知她自己常年在外,心疼女兒的最好方式就是樹立媽媽在家的權威。
張晶晶智商雖高,但畢竟是孩子,果然掉進高智商媽媽設置的“坑”裡。“啊,媽媽,我們兩娘母就這樣被外婆奴役!”張晶晶貼着尹婷婷脖頸同病相憐起來。
“不過這樣也好,外婆嚴厲些,晶晶就更優秀。”
“嗯,媽媽說得對。我去讀課外書了,外婆要聽我講的。”
“去吧。”尹婷婷雖然想多摟一會兒久別重逢的女兒,但是想到女兒的未來,手就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