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完,人走了出去,等到路修睿再回來時,他手裡一個鞋盒,還有一雙白色的棉襪,另外一塊毛巾。
鞋子放在靈波面前,然後蹲下來,抓過她的腳,在靈波還錯愕的瞬間,用溫熱的毛巾幫她擦掉腳上的污漬。
“我自己來!”靈波忙抽回自己的腳,很尷尬,這樣親密的事,她從本能上是排斥的。
路修睿點點頭,把毛巾遞給她,然後拆封新襪子,“擦乾淨,穿上襪子,這鞋子38號的,應該是你腳的尺寸!”
他剛纔目測了下,覺得應該這麼大。
“謝謝!”靈波小聲道,拿着毛巾擦乾淨腳,然後接過他買的襪子,白色的襪子,只是襪子筒上面居然一邊有一隻小熊,如此的幼稚可愛,根本不適合她。她從來不穿這麼幼稚的襪子的。
路修睿像是看透她的心思一般,開口道:“偶爾幼稚一下心情會好一些,什麼年齡做什麼事,少年裝老成有時候也很噁心的!”
這種論調讓人很是無語,靈波只好拿過去,把襪子套在了腳上,棉襪,很溫暖。
路修睿又把鞋盒打開,是一雙有點可愛的公主小皮靴,靴子口不高,剛過腳脖,裡面毛茸茸的,看起來就覺得溫暖。
這時候,店員也已經把衣服找好。“小姐,您看這個可以嗎?”
給找的是休閒款牛仔褲,粉色毛衣,白色的羽絨服,整個搭配看起來真的像個公主。
靈波還未發話,路修睿已經點頭。“好,就這個把!”
靈波無言。
“進去換上,然後我們去吃點什麼,我還沒吃早餐!”@^^$
靈波安靜的去試衣間換衣服,出來時,儼然一副小公主模樣。
路修睿已經付賬,轉頭店員給了靈波一個袋子,把她先前的羽絨服裝了起來。靈波一眼看到擱置在休息椅上的圍巾,髒了,不能圍了,她走了過去,把圍巾收了起來,才發現,這圍巾,印着的是法語標籤。
一件巴黎名家名品,剛纔被她踩在腳下,而那個男人眉頭都不眨一下,一直站在那裡,高深莫測而又溫文爾雅。
沒有感謝的話,靈波一直覺得有些話,不用說,懂的人,自然動,不動的,說一萬句,都毫無意義。
靈波很安靜地提了袋子,然後路修睿問:“你想吃什麼?”!$*!
“什麼都可以!”她說:“不過你要請客,我沒帶錢!”
“呵,當然,我早說了,讓女人買單不是路某人的風格!”
靈波扯脣笑笑,又沉默了。
兩人走出服裝店,一起走着,高大俊美的男人身邊跟着提着袋子的公主般的女孩,怎麼看怎麼般配。
在外人看來是一對情侶。
但靈波,卻感覺像是走在父親兄長的身邊,很溫暖。呃,她不知道父親的溫暖是什麼,程力行給的溫暖她多年都不再屑要。不管怎樣,跟路修睿一再邂逅,很有意思。
早餐在桐城一家最有名的小籠蒸包店吃的,一大早人很多,選了靠窗的位置,兩人坐下來,點了幾個小菜,一籠蒸包,一人一碗蛋湯,很典型的中式吃法。
靈波安靜的喝湯,半碗湯後,才擡起頭來,想到什麼問路修睿:“你說來桐城找什麼?”
路修睿一怔,笑了笑:“找我母親!”
“母親?”這個詞對靈波很是陌生。
路修睿笑了笑,並沒有隱瞞:“也許,她早已經不在了。只是我總還抱有幻想,感覺她還在,有時候有點奢望覺得這一生,能見一面,就好。也許有點自欺。”
靈波沉默了,良久,問了句:“你沒有見過你母親嗎?”
“生母未見,養父養母不是親生勝似親生!”
靈波沉默了。
路修睿看看她,然後道:“以一顆豁達的心面對一切,以達觀的態度面對所有事所有人,是我養母常說的話。不過她從不知道我已經知道了自己的身世!”
“她不知道?”靈波擡頭注視着路修睿,直覺這個男人有故事,還真是有故事。
“想聽我的故事嗎?”路修睿問。
靈波一愣,看着他的眼睛,莫名,想要聽,因爲這個男人淡定從容的態度讓人如沐春風,到底要怎樣的隱忍才能修煉到這樣雲淡風輕的地步?靈波很想知道。
“可以聽嗎?”
“聽故事可以,但要交換!”路修睿道。
“交換什麼?”
“我想知道你的故事,什麼原因讓美麗的小女孩異國他鄉買醉,昏倒,又如此不顧形象的赤腳在冬天裡亂跑?到底是什麼讓她迷路這麼久??”
靈波一怔,沉默了良久,終於點頭。“可以交換!”
路修睿輕輕一笑。“吃飯後說吧!”
兩個人都安靜下來,吃飯後,路修睿居然說去公園,靈波只好跟着。
結果是,說故事的地方選擇在殘冬的公園裡,兩個人坐在石椅上,吹着寒風,路修睿拿出煙,問靈波:“要不要來一支?”
靈波訝然。
“那算了!”路修睿笑了笑,要放起來。
靈波卻道:“給我一支吧!”
路修睿抽出一支,遞給她,靈波夾在手中,打火機點燃,兩人坐在一起,中間放了個袋子。
抽了一口,路修睿道:“今天你這一身衣服,應該是個聽話的小孩子,抽菸有點不合適!”
“不拘於形式!”靈波給他五個字。
路修睿又是笑笑:“如果你真的不拘於形式,就不會這麼痛苦了!”
聞言,靈波皺了皺眉,擡眼,目光掠過路修睿的臉,他的嘴角含笑,目光望着她,靈波只是涼涼地道:“你還是講故事吧!”
路修睿微微挑眉,抽了口煙,吐出的煙霧隨風飄散。他的視線轉向了遠處的天空,靈波只覺得他的目光清寂,神態不同於剛纔,看着天空倒像是在看一件死物一般,無波無瀾,不帶半點情感。她不禁暗自疑惑,這個男人真是讓人意外,情緒轉換的也很快。
“我有一個很幸福的家庭,我父親是一名軍官,母親大學教授,兩個妹妹一個弟弟。這本該是很幸福的家庭,但十八歲去北京讀書的前一晚,我聽到了父母的對話,才知道,我不是他們的親生兒子。當時如遭驚雷,怎樣都不敢去相信,卻莫名剋制了自己,沒有闖進去問。”
抽了口煙,路修睿又道:“是我養母在我母親生下我之後想要我苦命的母親死心另嫁,自作主張地告訴我母親我生下來就死了,怎奈我母親聽到這個消息,徹底崩潰,我養母驚慌,匆忙抱回我,可是我母親已經跳海自殺”
“”靈波是震撼的,錯愕着,擡頭看向路修睿。
他手裡夾着煙,菸蒂幾乎被夾斷,他望着遠方,眼睛似乎沒有焦距,喉頭滑動了一下。
“因爲我養母的行爲,我跟親生母親從未見面!”
“你恨你養母嗎?”靈波吶吶地問了一句。
“不恨!”一句不恨,輕描淡寫,雲淡風輕,話語中絲毫恨的意思都沒有。“我感激她!”
靈波再度驚訝,不知道這個男人到底怎麼想的。
路修睿又道:“我養母在我母親失蹤後未婚就把我養在身邊,跟我養父結婚後對我的關愛也多與我的妹妹和弟弟,所以我從小過的生活衣食無憂,有機會兒讀大學,有機會兒出國。也有機會兒去調查當年的一切!十八歲知道消息後,我也很奇怪自己居然可以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可以如此心平氣和的去調查一切。”
“我的調查結果是,我的親生父親是一個身份顯赫的高官,親生母親也是名門之後,只因從小跟隨繼母,養成的性子唯唯諾諾,十分隱忍。聽說我生父跟生母是青梅竹馬,一起留學德國。兩人相親相愛,只是下鄉插隊時,我母親被人下藥陷害跟一個光棍睡在了一起,而恰好被我親生父親看到,他以爲我母親背叛了他,堅決要求離婚。我母親百口莫辯,帶着肚子裡的我被人指定是破鞋,被他指定是不忠,而我就是與人通姦的雜種,野種。可笑的是,當我去尋找當年的真相時,才知道那個光棍跟本是個廢人,在戰場中被炸掉了命根子,根本不能人道。”
靈波恍然,看到路修睿的眼底閃爍過一抹沉痛。她把菸蒂捻滅,不知道該說什麼。想來這個人會很痛吧?但痛總比沒有感覺的好,她已經對親情痛得沒有任何感覺了。
“回城後不久,他跟新歡結婚,時間相差只有一個月,聽說我母親上門找他,卻被我所謂的奶奶一個耳光扇出來門。我母親去求我外公,被皮帶抽的鮮血淋漓,我養母找到她時,她在海邊準備要跳海。但因爲有了我,她還是堅持活了下來。卻被我養母的好意最後還是選擇了跳海。她是個堅強而又脆弱的女人,很可憐。”
“二十五歲我歸國工作,二十六歲我在北京遇到了生父。他已經是一名身份更顯和的高官,而我卻也成爲了最年輕的高翻,他見我時都會禮讓三分。當年他在我母親離開後的四年裡跟新歡生了三個孩子,兩男一女。###第一次見到他時,我就知道我是他的孩子,我們的五官還是有點相似的,之後我拿到了他的頭髮,做了DNA檢測,證明我不是野種。那一刻,我有衝動想要上前質問他,可還曾記得當年牽着手長大的那個青梅竹馬,可曾想過他懷疑的野種竟是他的兒子?!但,我還是忍住了,我在接下來的兩年日子裡一直看着他,每一次相遇,我只是遠遠看着,他從來不知道還有我這樣的一個兒子!”
“爲什麼你不去告訴他?”
“如果我母親還活着,我做一切還有意義,但我母親不在了,做這一切,早已沒有了任何意義。不想再勾起養母愧疚而傷心的往事,也不想成爲那個人的兒子。我知道他此生並幸福,他跟他的新歡,給我母親下藥的那個女人二十幾年的婚姻並不幸福。我也知道他心底,惦念着的,始終是我的母親。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因爲他,我開始恨他,現在也恨,也許有一天不恨了,但我不知道那一天何時來!”
“你真的不恨你養母嗎?”
“不恨!”路修睿堅定地回答。“我只介意我的生父做過的事,是他的薄情葬送了我母親的生命!”
靈波不知道該說什麼,只是內心是震撼的,然後她突然想到什麼問:“你是高翻??”
“是!”路修睿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