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裴慕陽出現在了公寓裡。
裴景軒出來迎接他時,一眼看到了程江南留下的襯衣。他伸手取過,將袋子去除,拿着襯衣往裡走。
“哪來的衣服,怎麼會要拿袋子裝?”裴慕陽隨口問道,朝那襯衣望去一眼。
裴景軒扯了扯脣,也不迴應,轉身進了更衣間。
雖然只是一眼,裴慕陽的臉微微抽了一下,而後迅速翻出手機,調出了季雨瑤發的那幾張照片……
程江南沒想到裴慕陽會來找自己,而且還表示要“談一談”。意識到裴慕陽可能要跟她攤牌有新歡的事,程江南多少意識到些危機感,卻也不能說什麼。
協議裡沒有規定她的主動權。
“這衣服是誰的?”裴慕陽倒沒說女朋友的事,而是遞出了自己的手機,露出季雨瑤拍的照片。程江南極爲意外地看了一眼裴慕陽,沒想到他會在乎這個。
“一個朋友的,在幫我的時候弄髒了,所以拿回去洗了一下。”她解釋,並沒有說謊。
裴慕陽看着她,神色不明。
“你放心吧,協議擺在那兒,我不會做出任何讓你爲難的事來的。”她進一步保證,眼底一片清然,全是坦坦蕩蕩。
裴慕陽這才淡淡點頭,臉上那束眸光依然沉冷,片刻轉身就往外走。
程江南垂頭站在原地,緩緩鬆了口氣,還好,協議還在繼續。
原本前行的裴慕陽卻忽然一滯,停了下來,張了嘴:“程江南……”
程江南擡頭去看他,他卻沒有再說下去,拉門離開。
原本是想未雨綢繆地警告一下程江南不要靠近裴景軒的,但裴慕陽認爲,以自己哥哥的眼光,絕對不可能看上連他都看不上的女人,說出來只會變成笑話,最終沒有往下說。
終究相同款式的襯衫太多,程江南手裡會有一定是巧合。
程江南自是猜不透裴慕陽心底的小九九,小小地琢磨了一會兒,終究琢磨不出什麼來,只能放棄。
回到位置上,才坐下,就看到了裴慕陽和杜純語坐在正對面——原本裴景軒常坐的位置上。兩人把酒言歡,顯然很熟。也是,即將成爲嫂子的人,自然是要相熟的。
不知道爲什麼,一想到杜純語和裴景軒的關係就會非常難受,以致於擊動琴鍵時都吃力起來。
裴慕陽和以往一樣,隨時來隨時去,完全當她不存在。所以演奏結束時,已經看不到他的影子。倒是季雨瑤,像幽靈一樣站在角落,舉着杯子對她冷笑。
對於季雨瑤能來一統天下,程江南倒是意外的。
季雨瑤已邁步朝她走來:“怎麼樣?被慕陽哥修理得很慘吧,看,眼睛都紅了。”
程江南摸了摸自己的眼睛,是有種燙燙的感覺,不過,自然不會是爲了裴慕陽。
“這似乎跟你沒有半毛錢關係。”她冷冰冰地迴應,越過季雨瑤朝外走。
季雨瑤在背後跺起了腳:“程江南你別得意!遲早有一天,我要讓慕陽哥把你一腳踢出去!”
本來是不想理她的,聽到這一句,程江南索性停下來,揚起下巴朝她微笑:“好啊,我等着這一天!”
裴慕陽把她踢掉是遲早的事,她也沒想過要在他身上寄託感情,不過季雨瑤有心來找虐,她不能不幫上一把。
果然,背後傳來了季雨瑤不甘心的罵聲。
程江南走出來,一眼看到杜純語站在樹下,與她在一起的不再是裴慕陽,而是裴景軒。
來接女朋友的啊。
程江南酸酸地想着,也知道自己不該做電燈泡,悄悄轉身,準備從另一頭離開。
“程江南!”
裴景軒在背後喚她。
不太情願地停了步,卻不肯回頭,她並不想看到裴景軒和別的女人親親我我的樣子。
裴景軒已經走到她面前。他穿着一件灰色的大衣,幹練利落,透出無盡的沉穩。
“我送你回去。”他道。
程江南本能地搖頭:“不用了,我自己可以回去的,你送……”她擡頭尋找杜純語,哪裡還有她的影子?
“那個……”
“走吧。”裴景軒也不管她願不願意,牽着手就走。他總是如此霸道,她卻沒辦法生他的氣,每次都只能乖乖妥協。
程江南在心裡慎怪着自己的無能,人已經被裴景軒推上了車。在上車時,他甚至在她腰上扶了一把,那是完全屬於情人間的親暱。
他是不是對杜語純也這樣?
“你對每個女人都這麼體貼嗎?”終究沒敢把杜語純單獨列出來,她籠統地問。
裴景軒正低頭在位置上撿出一本文件來讀,聽到她的話回頭朝她淡然一笑:“你覺得呢?”
等於沒有回答。
其實根本不用想,他對杜純語一定是這樣的。程江南沒有再問下去,不想自找沒趣。當然,她也清楚,會對裴景軒產生依賴,只因爲他和景哥哥有相似之處,他們是不可能產生所謂感情的。
所以,在下車時,她遞了一個信封給裴景軒:“這是這段時間的車費,可能您不在乎,但我沒法辦接受這種免費服務。另外,我和您弟弟雖然是戀人關係,但這是我和他的事,真的不需您再額外地來關心我,我會有負擔的。”
她沒有給裴景軒拒絕的機會,扭身就走。
司機看着那個白信封和裴景軒那副吞了蒼蠅的樣子,咧嘴笑了起來:“其實程小姐前幾天就打算給我錢了,只是擔心我跟老闆您沒法交待,才留在今天直接給了您。她就是那脾氣,一點都不肯欠人人情,您別介意。”
裴景軒扯了一些脣角,目視着夜色裡那副纖細倔強的身子,無奈地搖了搖頭:“似乎沒有大變。”
那筆錢,裴景軒並沒有讓人還回來,這讓程江南鬆了一口氣。自從那天后,她再沒有在一統天下見到他,晚上的司機卻照排。她一週跟司機結一次賬,對方也不拒絕。
週六,難得休息,一統天下也不用去。
程江南這段時間一邊上班一邊上課,還要準備鋼琴比賽,算是累慘了。難得週末補補眠,所以九點鐘了還躺在牀上,若不是手機在響,怕一時半會也醒不來。
電話竟是裴景軒打來的。程江南看着那個號碼好久才接下來,那頭傳來了裴景軒的聲音:“老湯,過來的時候買點感冒藥上來。”
只一句話便掛了電話,不過他的聲音卻是嘶啞的,帶了喘息和濃重的鼻音。
電話是打給司機老湯的,只不想怎麼地就撥了她的號碼。程江南本能地覺得自己不應該管這件事,但是老湯沒有接到電話,怎麼給他買藥?
她沒有司機的號碼。
最終,她還是去了裴景軒的公寓。
按了好久的門鈴,門纔打開,屋裡的裴景軒看到程江南,極爲意外:“你怎麼來了?”
程江南無心跟他解釋打錯電話的事,劈頭就問:“你生病了?”
裴景軒沒有迴應,反身走了回去。他身上裹着睡袍,走路的步邁比平日要虛浮許多。他來到飲水機前,似乎還要給她倒水喝。
程江南走過去握上他的手,制止他的動作。他的掌心一片滾燙,跟着火似的,卻偏偏一滴汗都沒有。
“你發燒了。”程江南驚訝地叫了出來。
裴景軒朝她淡淡地咧脣:“沒事,喝點感冒藥就好了。”
“沒買退燒藥。”爲難地看着自己的袋子,她以爲他只是普通的感冒。
“不過,物理退燒比藥物好,我用冰塊給你退。”馬上,她想到了法子。說完,把手裡的消炎藥和感冒藥按說明取出幾粒來遞到裴景軒手上,爲他倒了一杯水。
裴景軒遲疑了數秒才接過,不忘道一聲謝。
即使病成這樣,嘴脣都開始乾裂,他的那份尊貴依然不減。
吃完藥後,程江南將他推進了臥室,他倒也聽話,躺在了牀上,由着程江南拿冰塊敷自己的額頭。
程江南將空調調低到十幾度,而後打來一盆溫水,用毛巾擦拭他的身體,充分達到降溫的效果。
她熟練地撩開裴景軒的睡衣,伸手就去擦,當感覺到不一樣的肌膚紋理時,方纔意識到自己似乎逾矩了——她剛剛一急,把他當成了弟弟程江北。指迅速縮了回來,不好意思地看向裴景軒:“那個……要不你自己來?”
她咬上了脣瓣,也意識到讓裴景軒自己來有些不現實,卻不知道該怎麼辦纔好。
“你覺得我一個病人能幹什麼?”他一語雙關。程江南的臉紅了一下,最後還是將手伸進了他的衣服裡抹了起來。
抹完了胸口抹背,而後抹手臂。程江南艱難地擡起他的手臂,在這有力的臂膀面前,她總覺得自己太過纖細。
或許是她抹來抹去讓他覺得舒服,裴景軒竟然睡着了。他閉着眼睛,露出長長的睫毛,少了平日的霸氣,反倒多了一絲孩子氣。
程江南看得有些呆,不意指上一暖,手被他握住。他的掌心寬厚,輕易將她的手握實。她抽了抽,他卻不肯放開,程江南懷疑他是有意捉弄自己的,可是他分明睡得這麼香甜。
一個小時後,燒終於退卻,程江南鬆了口氣,小心翼翼地掰開他的指,爲他蓋好被子退了出去。
她沒有馬上離開,而是去廚房弄了一鍋香菇瘦肉粥,才留了張字條輕手輕腳地走出去。
週日程江南去一統江山上班的時候,意外地看到了裴景軒。他坐在廳裡原來的位置,正對着他。一身修身打扮,俊美中透出霸氣,臉上再無半點病態,看來全好了。
看到程江南擡頭,他對着她彎了彎脣角,送來一抹微笑。程江南也回了他一個微笑,低頭,彈奏。
兩個人一時間有了默契,雖然一句話沒說,但其中的意思早已明白。
下班時,程江南毫無意外地在車上看到了裴景軒。
“謝謝你,昨天。”他道。
程江南笑了笑:“不用。”
“不過,我不會用錢謝你,我覺得,這是一種朋友間的關懷。”他的眼睛格外亮,又有點深沉,脣角的笑意能將人迷暈。
程江南迅速轉移了眸光,感覺心臟又跳了起來,隨即點頭:“當然。”
“所以,我派人送你,也是出於我們之間的友誼,和任何人沒有關係,這個錢,可以收回去嗎?”
他拿出了數個白信封,全是她之前給的車費。
程江南沒想到他會挖這麼個坑給自己跳,一時沒了言語。裴景軒將信封壓在她的掌心,她沒有拒絕。本是缺錢的人,沒必要這麼矯情,更何況裴景軒說服了她。
“以後,都不許。”裴景軒加了一句,尾音微微壓重,別有一股霸道又寵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