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頑童下意識地摸了摸胸口,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扯住我的衣服,茲啦一聲就給扯壞了,露出光潔的胸膛,上面什麼也沒有。
我的臉一下從腦門兒燒到了脖子,真他娘想抽自己,沒事兒扯這閒蛋幹啥,這不明擺着叫人戳脊梁骨嘛!
我一面注意觀察老頑童的反應,一面迅速在心裡組織語言,如何才能把這個窟窿圓滿地給它填回去。我的腦子已經轉了七八圈,一閃而過過無數個的念頭,很快都給否決了,思來想去,就只有一條路可走,那就是實話實說,看老頑童怎麼接。
我的思緒閃得飛快,得出這個結論全在轉瞬之間,老頑童的眼睛一直在我身上不停地打轉,眼神就跟盯着一個犯人一樣。
我拼命壓制住內心的緊張,裝作不經意地避開他的目光,用師弟的不要臉精神鼓舞自己:“那個……我剛纔是跟你開玩笑的,不過這個紋身我真見過,不在我這兒,在我師父身上,跟你胸口上那個一模一樣……所以我纔想知道,這個紋身代表的意義。”
老頑童似乎並不相信我的話:“你師父?那你爲什麼不去問他?”
這種問題的答案我幾乎可以張口就來,什麼死了、失蹤了、改嫁了……要多少來多少。但事可再一再二,不可再三再四,我騙他一次他可以原諒,兩次他還能容忍,要是三次四次,事情可就不可挽回了。
我老實說:“我師父這個人是個活神仙,輕易不下凡,想要見他一面,除了登天,沒別的路了,真的!”
我說得極其誠懇,連我自己都要信以爲真了,老頑童卻盯着我不放,心裡不知怎麼想的,倒是讓我心裡跟貓抓似的。突然,他一把捏住我的肩膀,迅速往下一抹拉,直奔我的重要部位,嚇得我魂飛魄散,失聲大叫:“你他孃的說話就說話,不許耍流氓啊!”混亂間,那手已經順着我的屁股滑到了大腿根兒,一路往下竄到腳脖子,好像是在摸骨。
一圈摸下來,老頑童的眉毛起碼擰了三四圈:“不是小四,小八,小三……你師父是誰,你叫什麼名字?”
我被他發瘋的樣子唬住了,一不留神兒說禿嚕了嘴:“乾一,我叫乾一……”
老頑童掐着我的肩膀生疼,兩隻惡鬼一樣的眼睛一瞪,情緒顯得非常激動:“放你孃的狗臭屁!乾一的名字也是你小子能叫的,你他孃的跟他提鞋都不配!你個冒牌貨,假爛鳥!看你爺爺不撕爛你的嘴!”
我一看,他丫還來真的!生死一時,名節千古,忙喊道:“誰他孃的說假話,天打五雷轟!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第一百零二代跑腿人,乾一是也!”
老頑童突地一怔,眼神中多了些我也看不懂的東西,身體如一隻撒了氣的皮球,癱倒在牆角:“沒錯,是該第一百零二代了……你說你叫乾一,卻不知道這個紋身的來歷,空有一身毒血,卻不是血毒人……小子,每一個跑腿人都有一門獨一無二的看門手藝,你要能說出你的手藝是什麼,我奎老六就信你。”
我一聽,這老頑童果真不是常人,連我們跑腿人有獨門手藝的事情都知道,身上又帶着跟我師父一樣的紋身,再加上那聞所未聞,見所未見的龜息神功,把這看作一門手藝的話也未嘗不可……想到這兒,我忽然一個激靈,難道這老頑童也是個跑腿人?
我按耐住心頭的激動,現在最要緊的是先獲取他的信任,認親那都是遲早的事,便詳細說道:“其實我的手藝並不是我現在的師父教的,我是毒王嶽衝爻的傳人,擅長製毒和用毒,這一身的毒血也是從小在嶽師傅的魔鬼訓練下練就的。後來,在我五歲的時候被我師父領了去,只傳我些基本的拳腳功夫,我還有個師弟,叫兌二,他的手藝是妙手空空。”
老頑童眼睛一轉:“這麼說,你當真不是血毒人?”
我使勁兒點了點頭,態度絕對誠懇。老頑童接着問道:“那從小到大,你的師父就沒有跟你提起過半點兒關於這個紋身的事情?”
我又使勁兒搖了搖頭,誠懇得不能再誠懇了。老頑童大概被我的誠意所打動,嘆了口氣,扯開衣領,露出裡面怪異的紋身,說道:“你看仔細了,這個紋身不是菊花,是曼珠沙華,又叫彼岸花……它還有個名字啊,叫‘黃泉路上的花’,每一代跑腿人的師父胸口上都有一朵,寓意是相生相伴,相歸相隨,功損與共,黃泉天涯……小子,你若真是乾一,這件事情你是遲早要知道的啊,你若不是乾一,那麼這些於你就毫無半分用處,你就是聽聽也無妨,你師父……”
這時,老頑童突然捂住肚子劇烈咳嗽起來,張口竟然吐出一大灘的黑血,我心頭一驚,忙扶住他的後背,心裡難受極了,沒想到我這血毒的毒性這麼強,竟然殺了人……
“老頭,對不起……你怎麼樣了?”我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心口慌得厲害,又堵得難受,很想爲他做些什麼,如果能替他死,我情願立刻就去。
老頑童又咳了一陣兒,擺擺手,憔悴得不成樣子,強顏笑道:“小子,不干你的事……八年前,我本該就是一個死人了,苟且活了八年,唉……咳咳,夠本兒了!我也該去見見我的師兄弟們了,不知道他們還認不認得我這個糟老頭子……想當年,我奎老六可是同門裡最俊俏的一個,那好多的小姑娘啊,都喜歡圍着我,轉啊……轉啊……轉啊……”
老頑童越說聲音越弱,腦袋越低,突然下巴就掛在胸口上不動了。我心裡咯噔一聲,冷汗已經溼了一背,拼命抑制住心底某個不好的聲音,晃晃他的肩膀,叫他的名字:“老頭……老頭?奎老六!”
十分鐘了,沒有任何迴應。
我的心一下子揪扯到了極點,腦子混沌得一塌糊塗,死人我見過不少,但因我而死的,這還是頭一個……
我,殺人了……
我的心跳得飛一般地快,幾乎連成了一條直線,想到師父,想到師弟,想到阿梨……他們會如何看我,師門會接受一個殺人犯嗎?要不,我去自首吧,對!我去自首,坦白從寬,蹲個十幾年窯子,洗心革面,重新做人。
我慌慌張張地爬起來,一擡腳剛好拌着個什麼東西,摔了個大跟頭。都說這做賊心虛,真是一點也不誇張,我那一下心裡害怕得不行,還以爲是老頑童的亡魂找我索命來了,連頭也不敢回,大氣更是不敢喘一口,迅速從地上爬起來。
就在這時,我的右腳上突然一緊,像是被誰猛地抓了一把,登時嚇得我“啊”地一聲,剛剛撐起來的手掌啪地一下重重摔了下去,帶起一股子勁風,差一點將牆角的蠟燭撲滅。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間,那燭光忽閃的這一下,我忽然發現鏡牆裡映出了一個巨大的黑影,看不清是動物還是人,正朝我的後背踩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