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忠盯着圖哈切夫大將。
圖哈切夫一開始像是被老鷹盯着的兔子,但他大概忽然想通了,反正都是一個死,不如擺出無畏的樣子。
他昂首挺胸,直面王忠:“之前我一直以爲,我是安特軍中最瞭解現代化戰爭的人,是我要求組建裝甲部隊,是我要求擴軍……”
王忠:“你還好意思提擴軍?你弄出來的那些注水一樣的裝甲師除了給普洛森王牌坦克手刷戰績還有任何作用嗎?
“你對現代戰爭的瞭解只停留在表面上!你甚至沒有理解到現代戰爭的關鍵!不,你根本就是一竅不通!”
圖哈切夫剛剛還一副認命的表情,一聽王忠說他對現代戰爭一竅不通,怒氣立刻上來了。
在怒氣的支持下,什麼戰敗什麼丟臉好像都不重要了,他就是想要和王忠在學術上分個高下!
圖哈切夫:“你倒是說說看,我哪兒沒有理解?”
王忠:“你哪兒都沒有理解!整個安特軍中有真正理解現代戰爭的人,但絕不是你!也不是那個叛徒斯科羅博大將!”
圖哈切夫:“現代戰爭的關鍵就是突破,大縱深的突破敵人防線,在運動戰中包圍殲滅敵人!這個理解難道有問題嗎?”
王忠:“這只是表象!伱根本沒有理解普洛森軍隊真正強大的地方!”
圖哈切夫高昂着頭:“那你倒是說說看啊,蘇沃洛夫軍事學院的第41任校長!我作爲第38任校長向你提出質疑!”
王忠根本不知道圖哈切夫還當過自己的“前輩”,仔細想想這種紙上談兵的脾氣,說不定就是教書教出來的。
就好像某個永動機專家,講課頭頭是道。
如果是王忠剛剛穿越那時候,他可能就慫了,畢竟穿越前他也就是個普通的大學畢業生,面對剛評上副教授的論文導師還唯唯諾諾。
現在不一樣了,他是從地獄歸來的羅科索夫,以前作爲愛好者看的那些軍事理論著作,已經化作了對戰爭的理解。
那些理論就像是上好的鋼材,經過那麼多軍事家的提煉總結,然後在戰火的熔爐中,被死神揮舞着名爲“犧牲”的巨錘鍛打了無數遍,終於被鑄成寶劍。
手持着利劍,王忠怎麼會怕這種紙老虎!
王忠:“那就讓我來告訴你,普洛森人真正強大的地方。你以爲他們強在坦克嗎?不,梅拉尼婭戰役的時候,他們的坦克師大部分裝備是一號二號,和我們的BT坦克是一路貨!不,我們的BT比他們還強,畢竟還有一門45毫米炮呢。
“但是普洛森人打出了閃擊戰。這是一種和以前的戰爭完全不一樣的戰爭。他們部隊一下子穿透到了敵人防線縱深,把後勤和指揮機關搗成了一團江湖。
“這是靠坦克完成的壯舉嗎?是隻靠坦克完成的壯舉嗎?”
圖哈切夫輕蔑的哼了一聲:“那你倒是說說是靠什麼啊?你剛剛這一連串的反問,掩飾不了你其實什麼都沒說這件事!”
王忠:“我正要說呢!敵人依靠的是三點。”
他豎起三根指頭,環顧整個法庭,刻意忽視了故意打開單向玻璃俯瞰會場的奧爾加。
“第一,是通聯技術的進步。更大功率、便攜性更好的電臺,以及普遍裝備的無線電,使得普洛森的戰役司令部能更加清楚的瞭解前線的狀況。
“只要普洛森的司令官願意,甚至可以直接和前線的某一輛指揮車通訊!無線電技術的革新,使得分散在戰場各處的普洛森軍隊可以像細胞一樣聯動!
“第二,完備的兵種協同,普洛森的部隊兵種協同遠比我們好,他的裝甲師配有大量的輔助部隊,伴隨步兵團的火力甚至比我們步兵師還高!
“而且他們還能得到空軍的支持,斯圖卡根據地面部隊的指示轟炸目標,甚至能拿出地面坦克用煙霧標記目標,空軍轟炸這樣的配合!
“我們的空軍只能靠自己索敵,因爲地面大多數單位沒有無線電。
“第三,高超的兵員素質。這一點,我在指揮海軍步兵的時候感受特別明顯。
“海軍步兵中相當一部分是高中生,他們知道爲何而戰,知道要做什麼,戰術目標是什麼,就算暫時和上級失去聯絡,海軍步兵也有極高的能動性。
“而普洛森軍至少基層的士官都具有和海軍步兵類似的能動性,一箇中士就能指揮一個戰鬥小組和我們周旋!
“和普洛森軍隊廝殺的時候,這種感覺尤其明顯,只要他們還有一名士官沒有被打死,他們就能保持戰意!
“我的部隊在洛克托夫如此大的劣勢下,還能在肉搏戰中頂住普洛森人,是因爲當時我部隊的基幹力量是軍校生。”
王忠停下來,主要一口氣說太多有點口乾,他對旁邊說:“水!”
審判官立刻遞給王忠一瓶可樂。
王忠喝完才反應過來:是不是搞錯了,喜歡喝可樂的是高爾基大將,算了不管了。
圖哈切夫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竟然沒有趁着王忠喝水的時候辯解。他明顯在思考王忠的話——他真的在思考王忠的話。
王忠忍不住揶揄道:“現在開始思考我的話了?晚啦!和斯科羅博大將一樣,晚啦!”
圖哈切夫抿着嘴,沒有反駁。
王忠繼續:“而你,看看你做的事情。無線電只發放到排長車是不是你批准的?”
圖哈切夫:“不是我……但這個事情我要狡辯一下,我們的無線電產量太低了,而且電子管工廠在聖安德魯堡,因爲我們這方面最好的大學在聖安德魯堡……”
王忠:“那你們爲什麼不把產量壓低到四分之一呢?開戰十八天我們損失了一萬八千輛坦克,而敵人投入進攻的坦克只有四千輛!大而無當的坦克部隊有什麼用?
“你看到了普洛森人在梅拉尼婭和加洛林的成功,就把我們原本18個坦克師擴展到了96個!結果就是這些師完全沒有輔助部隊,也沒有足夠的電臺和無線電!
“擴軍也讓這些師的人員素質一言難盡,而且還影響到了其他兵種。因爲坦克手至少需要十年級畢業,每年十年級畢業生就這麼多!
“因爲把十年級畢業生全都塞進了坦克部隊,其他技術兵種沒有那麼多兵員。而步兵更是可憐,半數以上的步兵只上過教會辦的主日學校。
“所以不光坦克部隊像泡沫一樣消失了,步兵部隊也一樣!你簡直貽害萬年!”
王忠停下來,瞪着圖哈切夫,他知道這時候應該舉個例子,但是他偏偏沒有記具體的事例,只記得和倖存坦克部隊軍官交流的時候,聽說有裝備豪華的坦克師被敵人的步兵師給消滅了。
因爲實在想不起來番號,他只能說:“有些坦克師,明明有先進的T34和KV,卻被敵人步兵師給吃掉了!就是因爲缺乏經驗的指揮官把敵人步兵師裝備的突擊炮當成了坦克,停下來射擊。
“結果被敵人步兵部隊包了餃子,這個師的伴隨步兵只有一個營!而且火力遠不如人家,步兵炮總共才四門。
“伴隨步兵被擊潰之後,坦克就是步兵的戰功。一個坦克師,竟然在曠野上被一個步兵師擊敗了!恥辱啊!”
王忠說完,屠格涅夫插了句:“應該是坦27師,這個師確實只有一個營的伴隨步兵,並且沒有炮兵、工兵、反坦克和防空部隊伴隨,偵查部隊也只有一個騎兵營。”
得到屠格涅夫資料支援的王忠氣焰更加囂張:“聽到了嗎?是你盲目擴軍,葬送了他們!”
圖哈切夫低着頭。
突然他說:“是的,也許你說的有道理。”
王忠:“也許?到現在你還要嘴硬嗎?”
圖哈切夫:“不,我說也許是因爲,你的合成師具體表現如何還不確定不是嗎?你要組的機動軍輔助部隊之多,前所未有。你知道你獅子大開口要的這些輔助部隊,已經是幾個集團軍份了嗎?
“如果這樣的精銳部隊遭受重大損失,你要如何跟沙皇陛下交代?”
王忠:“我的部隊不需要向沙皇負責,只要對得起安特母親就可以了。”
圖哈切夫:“那如果這樣的部隊折了,你要如何對安特母親交代?”
王忠雙手按在證人席的欄杆上,身體前傾,看着圖哈切夫:“到時候我會像您一樣,負起責任來。”
圖哈切夫猶豫了一下,嘆了口氣:“那我拭目以待——雖然想這樣說,但具體怎麼樣我也看不到了。羅科索夫中將,你剛剛的話說服了我。我之前一直奇怪,爲什麼我們的部隊被敵人像黃油一樣一切就開。
“希望你的部隊,能擋住普洛森的快刀。”
王忠:“它會的。”
圖哈切夫注視着王忠,看了很久,久到主審打算開口提醒他了,他才說:“是我看走眼了啊,你和皇太子殿下都是。”
然後他轉向審判官:“主審大人,我已經準備好爲自己的過錯承認責任了。”
王忠:“你不再抗辯幾句?”
“事實擺在眼前,由不得我不認。”
主審看向陪審團席:“陪審團要發言嗎?”
現任總參謀長鮑里斯元帥說:“沒有什麼要說的了。羅科索夫中將的發言,很有啓發性。如果在戰前提出……沒什麼,不必在意。”
主審又看了眼已經開窗聽的沙皇陛下,確認她點頭後才說:“圖哈切夫大將,你錯誤的軍事路線,讓安特帝國軍,以及安特母親蒙受了巨大的損失,本庭判處你,死刑!”
主審舉起木槌,重重的砸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