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是旁人說這樣的話,管叔、朱慶與周義、周仁都只會以爲不過是安慰之辭,可如今親自替鄭和推算過且說出這通話的原主是姜恆真聖,那麼一切自然就變得完全不同起來。
換而言之,鄭和現在不僅活着,而且將來總會有平安歸來的一天。
甚至於,鄭和的失蹤以及如今看不分明的處境很可能對其來說非但不是禍事,反倒可能是一次機緣。
而如今,這對於他們來說,的確是近二十年以來得到的最明確也是最好的消息。
只要人活着就好,活着纔會有希望,纔能有平安歸來再重聚相見的那一天。
“好好好,真是老天有眼,老天有眼呀!”
管叔已是老淚縱橫,卻又別樣的欣慰開懷,連帶着那雙明顯比從前蒼老了的眼睛都展現出了新的生機。
張依依見狀,待幾人情緒都平復了一些後,再次說道:“還有一件事,來這裡之前,我還去了一趟西門世家。”
“西門世家?你一個人跑那裡去幹嗎,萬一他們把你給……”
聽到這話,朱慶頓時有些急了,連剛纔的狂喜都冷下了幾分。
“朱大哥放心,我可不是一個人去的。”
張依依解釋道:“是我師叔喬楚陪我一起去的,當年害了鄭大哥的西門南山與他那動手的西門家奴穆二,如今都死了。”
“死了,他們真的都死了?”
朱慶哈哈大笑,頓時一臉的快意忘形:“死得好,這兩人早就該死了,只可惜當初連城主都不願得罪西門世家,生生讓我們看着他們逍遙了這麼多年。”
當年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雖然他們沒有任何證據可以證明,但大概前因後果卻也推算得差不多,是以張依依這麼一說,朱慶幾人自然沒有聽不明白的。
“他們怎麼死的?是你請你師叔幫着動的手?這樣會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周義的關注點倒是更加清醒,當下朝着張依依追問道:“現在西門家是否知道了此事?到時雲仙宗會不會就此而責難於你?”
相較於報仇,周義始終覺得不能爲此再搭上其他人,哪怕張依依身份背景的確比他們強大得多,但誰又知道那些大宗門是否能如此縱容弟子在外面的個人行徑?
若到時西門世家當真找雲仙宗要一個交代,爲了宗門與世家間的整體關係與利益,誰知道爲了平息那些不必要的麻煩,雲仙宗的人會不會堅持庇護張依依呢?
聽到這番話,便是朱慶也意識到張依依就這般直接殺了西門家的那兩人怕很是不妥,當下一個個皆頗是緊張地看向張依依,等着她的回答。
如果張依依真因爲替大哥報仇而惹上新的麻煩的話,那麼他也會良心難安,畢竟當初是他當面說了那麼多遷怒張依依的話。
“不是師叔動的手,是我自己。”
張依依看到了幾雙眼睛中真誠的擔心,當下笑了:“你們放心,不論是師叔,還是我師父都是最護短的人,不然的話師叔也不可能親自帶我去西門世家給我撐腰,幫我討要這份公道。”
她簡單明瞭的將剛纔在西門世家所發生的事情說道了一遍,自然不希望再讓旁人爲她而擔心。
而聽完之後,周義幾人不由得相顧無言,心緒當真頗是複雜。
有着這麼一個護短的師門,也的確是張依依的福氣。
而不論如何,當年之仇亦總算是報了。
今後西門家的人更不敢再隨意找他們的麻煩,加之如今大哥又有了確定的好消息,所有人都不由得真正鬆了口氣,將壓在心中這麼多年的一塊石頭給移了開來。
“沒事就好,從今往後,我們幾個也得努力一搏,靜下來心好生修煉了。”
周義感慨不已:“無論如何,自身強大才是立身之基。”
連朱慶都下意識地跟着點頭,似乎同樣感觸極深,哪怕於他而言,修行進展幾乎已經陷入到了瓶頸之中。
所有人都放下了一樁心事,難得的一次小聚氣氛也愈發的親近。
離開之前,張依依告訴幾人,等這次回宗之後,過不了幾天她便將開始閉關。不過即使自己閉關不太方便聯繫,但朱慶等人若有緊急之事還是可以直接去雲仙宗內一峰找她,界時哪怕她閉關之中也會提前交代其他人幫着處理。
除此之外,便是關於城主府那邊。
張依依聽聞鄭和的父親,嘉穀關城城主前幾年開始便已經有了另立新少城主的打算,是以關於鄭和現在的消息,她也沒打算再親自跑城主府一趟,免得反而鬧出其他不必要的風波來。
但不可否認的是,身爲父親,而且從前亦對這個兒子很是不錯的父親,嘉穀關城城主的確有知情權。
是以她索性將這事託付給了朱慶與周義、周仁去處理,何時告知,又以什麼樣的方式告知,想來朱大哥等人比着她更加心中有數。
傍晚時分,酒散人終,張依依告別了朱慶幾人,獨自離開了嘉穀關城。
城門外,勿勿擦肩而過的青年突然間止住了步子,驚訝地看着張依依漸行漸遠的背影,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直到那道熟悉卻又顯得陌生的身影完完全全消失在他的視線之中,魁梧壯實的青年這才如同孩子一般紅了眼眶。
其實,剛纔他是有機會叫住那個人的,可是到底還是遲疑了、惶恐而害怕了。
當年那如天神下凡般的韓姐姐給予了他困境掙扎之中的最大的希望,令他從此從一個普通人終於擁有了踏上修行之路的資格,從此真真正正的改變了他的一生。
可惜的是,他到底還是浪費了韓姐姐贈給他的那麼好的功法,十八年過去,任是他如何拼盡全力的去修煉,卻還只在練氣二層難得進展。
或許他終究還是讓韓姐姐失望了吧,不然的話,以韓姐姐那麼高明的修爲又怎麼可能認不出他便是當初的那個小六子。
“發什麼呆呢,這是真認不得我了?”
忽然,一道天籟般的聲音在不遠處響了起來,六子擡眼看去,滿目之中剩下的全都是那去而復返的熟悉身影。
“韓姐姐……”
六子有些不敢相信地看着張依依笑意盈盈的面孔,呆呆地叫了一聲。
“六子長大了,小時候看着怪機靈的,怎麼長大了反倒有些傻傻呆呆的了?”
張依依笑着打趣了一句,自己又不是吃人的老虎,怎麼就讓這孩子嚇成這樣?
哦不,眼前的六子早就長大成人,不再是當初那個大着膽子、拿着房租懇求着向她買一本哪怕是最基本、簡單的功法都好的孩子。
被張依依這般戲謔,六子雖說很不好意思,但到底整個人一下子放鬆了不少,不再那般莫名膽怯與自卑。
“六子見過韓前輩!”
很快,他鄭重朝着張依依行上一記大禮,許是因爲意識到自己已然不是十八年前的孩子,回過神來後倒是自覺地換了稱呼,照着修真界的規矩恭恭敬敬地喚上了一聲前輩。
以他的修爲根本看不出張依依如今到底是何境界,但是他卻明白現在的張依依比着十八年前要強了很多很多。
他曾近距離接觸過的最高修爲者便是金丹真人,而眼前的仙子姐姐卻是比他曾見過的任何一介金丹真人明顯都要更加深不可測得多。
“無需多禮,看來這是真的長大了,瞧上去也是名像模像樣的修士了。”
張依依沒有刻意避開六子這一禮,對於六子即時更改的稱呼也沒任何意見。
畢竟面對着一張生得看上去並不比她顯小顯嫩的臉,再被人叫姐姐什麼的着實有些違合。
“多謝韓前輩當年贈功法之恩,六子沒齒難忘。”
六子誠心再謝,卻也面帶羞慚:“只可惜六子着實資質太差,整整十八年卻也只將將勉強修煉至練氣二層,六子給韓前輩丟臉了!”
“無妨,反正也沒人知道你的功法是我給的。”
張依依是真的不在意這麼點小事,畢竟六子既不是她的弟子,也不是她真正的弟弟:“不過,以你的資質,十八年能修至練氣二層也不算太差,況且看你基礎還頗是紮實,想來定是下了不少苦功。”
後面那一句還真不是施捨般的安慰之言,張依依一眼掃過便能將六子的情況看得清清楚楚。
說實話,以六子五靈根中還屬最次的靈根劣勢,便是終其一生都止步練氣前三層亦屬正常範籌,而六子僅用了十八年便達到了練氣二層,實屬不易。
這足以說明六了的努力程度何其難得,同樣亦證明此子心性及韌性倒是難能可貴。
聽到張依依對他的肯定,六子打心底裡激動不已,看來先前果然是他自己小人之心,自卑作祟,纔會覺得韓前輩興許是對他失望纔不想理他。
而事實上,所有人的無視與輕賤都不會對他有任何的影響,唯獨韓前輩除外。
畢竟,當年那個鄭重其事詢問他明知將來不可能有多大成就,是否還要義無反顧地一頭踏上修行之路的仙子姐姐便是他在修真界的信仰之源。
而如今哪怕只是這樣一句善意的肯定,也能令他更加鬥志昂揚、勇往直前,不管再苦再難,再怎麼身陷絕境,亦能繼續堅持着走下去,直到他生命的最後一刻。
“多謝韓前輩鼓勵,不論如何,六子定然會更加努力地走下去。”
練氣二層也無妨,從他決定擁身修真界的那天起便明白自己所要走的路是什麼樣的,但自己選的路,便是斷了,只要有一口氣在,也會想方設法繼續走下去。
沒有太多的言辭,但六子流露出來的堅毅卻足以說明一切。
張依依看着眼前還帶着點曾經熟悉五官的面孔,點了點頭表示着讚賞。
“那就好好堅持下去吧,希望將來我們若有緣再見時,你還能保持着今日這樣堅定不移的鬥志與堅韌。”
她沒打處送六子什麼東西,畢竟以六子現在的修爲,她看似不經意間的隨意贈予卻很可能成爲將來害了他的禍端之源。
倒不如就讓他自由發展,不去破壞他自己努力的軌跡,方纔是真正爲他好。
“是!”
六子目光閃亮,知道仙子姐姐又將曾經一樣飄然而去,心中很想再說點什麼,卻終究還是嚥了下去。
“小六子,我要走了,我姓張,不姓韓,雲仙宗內一峰姜恆真聖座下關門弟子張依依纔是我真正的身份。”
臨走前,張依依突然改了主意,不僅將自己的真實身份告訴了六子,而且主動提議道:“我宗門洞府內還缺一名機靈點的雜役弟子,若是五十年內你能夠突破練氣層,成功築基的話,隨時都可去雲仙宗內一峰找我。”
扔下這句話後,張依依便直接飄然而去,只留下還在那兒懷疑自己是不是聽錯、半天不敢置信的六子怔愣發呆。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終於清醒過來後的六子忍不住一聲狂嘯,轉身如箭一般直奔城內而去。
他簡直不敢相信這麼一個巨大的餡餅這這麼突然砸到了他的頭上,莫說是他這種靈根資質最差、毫無前途的底層修士,便是無數資質極佳者亦是趨之若鶩都沒有這樣的機會。
那可是雲仙宗,那可是內一峰,更爲主要的是那可是仙子姐姐洞府的雜役弟子。
而仙子姐姐真正的身份竟然正是雲仙宗、內一峰的正式弟子,更是姜恆真聖的關門弟子,可想而知能夠成爲她洞府中的雜役弟子將是何等難求的天大機遇。
他要將這個好消息第一時間告訴阿奶,哪怕所有人都覺得以他的資質五十年內築基根本不可能,但爲了可以追隨仙子姐姐,哪怕只有千萬分之一的機會,他也絕不能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