仇倬冷硬着臉,心情很不好,伸手想拉起祝珠珠的時候,指尖碰觸到她的肩膀,如同過電一般猛的抽回來,有些不自然的說,“你先起來再說!”
鶴軒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師父,怎麼能忍受師父這般可憐的哀求別人?於是乎,他也緊跟着跪在了仇倬面前,恭敬的說道,“還請仇教主答應她吧!我們不遠千里來這裡,就是想知道老師父的事。哪怕遠遠的見一面也好……”
師父的師父,那是師公?怎麼說,鶴軒還是想見見他的。
“你是何人?”仇倬見到鶴軒這張清秀俊臉,頓時如臨大敵厲聲喝道。
“我是她徒……不,她哥哥……”鶴軒挺直腰板說道。
“哥哥嗎?”仇倬咀嚼着這個字,臉色更加不善,“祝珠珠,你的哥哥還真多啊……”
話出口後,仇倬才發現自己的語氣似乎有那麼一點酸。
祝珠珠哀慟的哭着,硬下心來,竟然很想說出那件事,張口時猶豫了一下,最終開始說了出來,“仇倬,你忘了嗎?你把以前都忘了嗎?”
她擡起的臉上流着斑駁的淚,嫵媚的臉蛋此時變得蒼白動人,眼睛眨動一下就跳出一顆晶瑩剔透的淚珠,鼻子發紅,“你忘了在黑暗森林發生的事了嗎?”
一句話,似乎有長針猛的刺入仇倬的腦中,一瞬間疼的讓他發昏,可很快就消失,若非他有着清晰的記憶,否則剛纔的痛感會以爲只是意外。
真的……發生過什麼了嗎?
真的……他忘記了一些重要的事了嗎?
“你說清楚!”
祝珠珠低垂下頭,輕輕的嘆息一聲,哀怨的看了眼仇倬,搖了搖頭。
“世間最痛苦的事便是有些事他忘了,而我還記得。”祝珠珠慢慢的鬆開他的腿,站了起來,轉過身去輕輕拂袖擦淚。
她的心不是不疼,是疼的麻木了。
祝珠珠止不住的想嘆息,“以前的事,我不想說。因爲你永遠都不會記起來,說了又有何用?但……你還記得第一次見到我的地方是在哪嗎?你忘記了黑魔王嗎?忘記了你受到的傳承功法嗎?呵呵,你忘了……”
“我也不想讓你記起來,我欠你的,還了。可是你欠我的呢?”仇倬爲了讓她活着,選擇了死亡。她爲了他活着,欠下無數積分債務。直到現在,還沒還清……
“若是真的算一筆的話,仇倬,你永遠欠我的!”祝珠珠此時已不再是那副可憐兮兮的模樣,她的臉上有着不和年紀的沉靜,只是眼角時不時閃過痛,讓人心疼。
“你記不起來,所以你永遠欠我。是不是很奇怪,你腦中缺失了一部分記憶?是不是時常夢魘,夢見一個同我很像的女子?”祝珠珠沉靜的望着他,自嘲一笑,“這是你欠我的。我不求你報答,只要你讓我見師父一面,你我二人,從此兩不相欠!我永遠都不會再出現你面前,如何?”
鶴軒跪在一旁,仰視着那張沐浴在陽光中美麗的臉,明明看起來讓人心疼,明明痛的似乎快支撐不住,卻還是嘴角淡笑着。他的視線看向一旁的仇倬,沉默的想,祝珠珠同他,曾經經歷了什麼?
仇倬同她的對視沒有堅持多久,就移開了視線。
初見她的驚喜,憤怒,難過,一股腦的情緒堵得他無法喘息。原來真的忘了什麼,是他欠她的嗎?他不知道。
不過她提的兩不相欠,永不相見,倒真的不錯。只要她再也不出現在他面前,他就不會再向現在這般患得患失了吧?
“好!”好聽的男中音響起,仇倬點頭,手指微動,示意下面的人去辦。“我讓你見他一面,讓你放心的離開!”
說完這句話,仇倬回頭看了眼地上的鶴軒,沉吟了一下,終究沒有把“好好照顧她”這句話說出來。
他走了。
決然的扭頭離開,只留給她一個寬闊的背影。
祝珠珠注視着他離開,那每一步都走的從容不迫,他成長了,變得成熟了,也更冷血了。
魔教近日似乎發生了很多事,他總是來去匆匆,如今怕是要去處理紛爭不斷的教派事宜了吧?
祝珠珠有些心裡空落落的,去見了師父,知道師父還好,她便也放心了。
仇倬與她,便從此兩不相欠,永生不見。
如此,甚好。
祝珠珠走起路來身子是軟的,腳也是軟的,被鶴軒小心的扶着,在趙忠祥的領路下,終於來到了師父所在的房間。
只不過奇怪的是,爲何這屋子這麼陰涼,爲什麼都沒有暖爐,爲什麼是背光偏陰的屋子,爲什麼祝珠珠心裡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趙忠祥打開門就退到了一邊,祝珠珠感覺到氣憤有些陰森恐怖,心裡暗覺不好。
進去之後,看着整個空蕩蕩的大廳只有一個很窄的小牀,上面躺着一個人……
那個人,身上蓋着一層涼蓆,整個屋子也是涼到讓人心寒,祝珠珠一下子抓緊鶴軒的手,可是他手掌裡的暖意並不能把她冰涼的手暖熱。
“鶴軒……你過去瞧瞧……”她是害怕的,這副模樣,像極了屍體放在停屍間裡。
而現在,她沒有走錯屋子,只有涼蓆蓋着那個人的全身,只露出腳來……
她心裡恐慌到了極點,無法鎮定,手輕輕的掩住嘴,生怕一不小心確認了某件事而突然不受控制的尖叫起來。
此時的鶴軒已經伸手將那人頭上遮蓋的東西掀開,露出了一張俊美異常卻又冰冷的臉。
他不認識,但這人也只有十八、九歲吧?鶴軒不覺得祝珠珠的師父會這麼年輕。
所以他釋然的一笑,放鬆下來,回頭跟祝珠珠說,“不是他!”
不是嗎?
祝珠珠的心還是懸着的,走過去,抓緊鶴軒的胳膊,悄悄往那打量了一眼,就這一眼,祝珠珠瞬間淚流滿面……
“師父……”祝珠珠哭出聲來,伸手摸了摸他的臉,冰涼刺骨,“師父……”
她壯着膽子,手顫顫巍巍的伸到越羊韋的脖頸處,試探他的頸動脈。
沒有跳動。
祝珠珠臉上滾落一滴接一滴的淚水,卻還是難以置信的念着,師父。
“鶴軒,你試試,是不是真的沒心跳了?”她還是不信的,即使已經知道這就是事實,卻還是不想相信。
剛纔還以爲不會是祝珠珠的師父,鶴軒也有些摸不着頭腦,看她哭的那般可憐,點頭說,“我試試,你先別急……”
若是有一絲跳動,哪怕只有一絲微弱的脈搏波動,他都會盡全力把師公救活。
只可惜,觸手冰涼,沒有絲毫的跳動,面前躺着的人,早已死去多時。
“珠珠……”鶴軒猶豫了一下,不知該怎麼說,“師公他……”
“師父死了是嗎?”祝珠珠眼淚大顆大顆的掉,如同串起來的珠簾,滴落在地上,啪嗒啪嗒的聲音一直響着……
“嗯,節哀!”鶴軒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來安慰她,只能站着她身旁,扶住她的身體,微微有些心疼。
第一次見師父,因爲帶着原文的偏見,祝珠珠很討厭他,還在心裡默默地叫他老色鬼。
可就是這個老色鬼,聽說蓮錦山谷外有人欺負她,竟然把她弄得這般狼狽,氣憤衝出去殺了他們。
師父怕自己不在身邊,她照顧不好自己,把天玄功傳給了她,還把將功法認真的批註了一遍,生怕她看不懂,甚至徹夜講解,只希望她能多一份自保功法。
得知祝珠珠中了毒,恨不得當場衝出去殺了唐明輝,心疼她身體會越來越差,便爲她遠行千里去找老怪物要解藥。
他是怎麼要到的解藥,祝珠珠不知道。但大出血是肯定的了。爲了心愛的徒兒,什麼都可以犧牲。
祝珠珠進入黑暗森林,師父知道後,拼了命的想衝過吊橋,卻不能前進分毫。回去後便決定遣散山谷,他孑然一身,去四處尋找幾個當年結交的老怪物,想讓大家一起幫忙,闖進那險惡之地,救出夜霓裳。
再後來,祝珠珠才慢慢發現師父對她好的沒的說,孩子在不經歷社會的挫折和勾心鬥角,怎會想起爹媽的好?
可是,太遲了,不是嗎?
祝珠珠跪在越羊韋屍體旁,想着以前的事,想着自己爲何年少之時那麼不懂事,如果時間能倒回去,她會在越羊韋衝過來抱住她的時候,不躲開。她會在進入黑暗森林前告訴他,別擔心,很快就會回來。她會在懸崖下的石洞中陪着他,欣賞冬日裡的皚皚白雪。
可是,再也無法陪着師父了,不是嗎?
屋子的冰涼,涼不過祝珠珠的心。膝蓋處傳來的刺骨的冷,也沒有人心冷。
即使在這個時候,趙忠祥還是接到了仇倬的命令,讓他送這二人離開。
呵呵,仇倬,本來想兩不相欠來着,可是爲何,她覺得他欠她那麼多……
“珠珠,我們走吧。”鶴軒越看越揪心,都說女人是水做的,他第一次有了這樣的念頭,害怕祝珠珠把心裡的水流盡了,她也會出事吧?“兩位,請!”趙忠祥見祝珠珠那般難受的模樣,深覺教主這次過分了。可是他當屬下的,又怎麼能說呢?一更。--by:dad0u0|13779|137399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