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同於風歸遲的關注點,晁悅一門心思撲在了荀翊說的事情上,大概也是因爲文素坎水命魂被妖王發現一事太過嚴重,以致於她壓根兒沒注意到荀翊說的有關他和文素相戀的事情。等到後來她發現這件事的時候,她已經一路殺進了紫翠,好懸沒把風歸遲當場給吊打一頓。
當然這是後話,暫時不提。
聽完整個事情的完整經過,晁悅只覺得前所未有的頭痛欲裂,一邊是自己的心肝寶貝徒弟,一邊是關於神州結界的八脈陣眼。
無怪乎這兩個孩子走投無路到來找她求助,這的確是一個難處理的問題,如果要保護天下蒼生,則很大可能性會保不住文素;反過來如果想保護文素,先不說和妖族作對,就是崑崙八派自己人,恐怕也會爲了天下大義而強行逼迫文素。
無論怎麼看,文素的下場都不會好過,唯一能想得到的最好出路,就是把文素救回來,把妖族打回去,在沒有外界的威脅下,文素要面臨的內部壓迫就會小很多,到時候她這個做師父的定然不可能允許有任何欺辱甚至逼迫於文素的可能存在!
想法是很好,但是裡面的問題還是有很多,就說第一個想法,救人。在這一點上晁悅和荀翊的想法是一致的,都希望把文素先撈回來,但是她願意不惜一切代價不代表其他門派也願意這麼做,這個時候門派無人的窘迫就顯現出來了,倘若她懸圃也和崑崙一樣也有萬千個徒弟,晁悅就算頂着罵名也是要把文素給救回來的。
但是先不說懸圃人本來就少,就說武力值方面也不如崑崙,玉英,天墉甚至閬風巔這樣的主攻門派,晁悅想靠懸圃一己之力去妖界救人妥妥送死沒跑,那麼藉助外援?這就牽扯到其他門派弟子的人身安全問題,如果不想暴露文素是坎水的事情,她的求助極大可能會被回絕,在天下蒼生面前,別說一個弟子,就是一個掌門也得退避三舍,可如果暴露了文素是坎水,那麼人應該是勉強可以借的到了,同樣的,文素要面臨的壓力就成了雙份,一份來自妖界,一份來自崑崙八派。
想要救人,要面臨的困難實在太多了,尤其按照荀翊的說法,八脈陣眼除了震雷以外全都岌岌可危,在這樣的情形下,文素很大可能會被當做捨棄的那個,畢竟有崑崙八派在,人界至少還有一分生存的希望,可若是崑崙八派都被毀了,就算把文素撈回來,想要再翻盤就更是難如登天……
晁悅一時間被滿腦子的假設給塞爆了頭,差一點沒原地爆炸,好在有風歸遲在一旁幫着梳理靈脈,平心靜氣,這纔沒讓她自己把自己逼到走火入魔。
荀翊也正襟危坐得挺在那兒,目光一瞬不瞬的看着晁悅的臉,生怕錯漏她什麼微表情,可如今晁悅也是除了皺眉還是皺眉,顯然眼下的情形便是她都有些難辦了。
晁悅一直不說話,荀翊已經焦急的快要坐不住,別的不說,至少可以先安排一下救人的方案吧?他幾欲張口,每次都被自己的師父一個眼神給瞪了回來。風歸遲和晁悅共事多年,也算有點默契,晁悅如今的想法他多少也能猜到一點,自家徒兒興沖沖的想去救人,殊不知眼下最大的難題就是怎麼救?如何救?甚至是……該不該救?
當着自己徒弟的面,風歸遲實在不好開口,如果不是文素被俘,換個別的人來,他肯定當場拍板放棄,並不是因爲他想見死不救,而是“不救”顯然要比“救”要好得多。
文素被妖王抓在手裡,到底是有利可圖,妖王不會這麼輕易要了她的命,否則也不會拿她威脅自家徒兒回來做破壞山脈靈氣這種大逆不道的事情,這足以證明崑崙八派正是妖王侵佔人間的最大阻礙,有崑崙八派在,即使文素沒了,還有千千萬萬的仙門弟子拼力相搏,怎麼着還有一條活路可走,可若是崑崙八派覆滅,就算現在把文素救回來,待妖王攻佔了人間,她又能活多久?只怕會死的更慘吧?
這樣的話,即使風歸遲心裡清楚,現在也不敢說出口,否則他很可能就成了崑崙八派開創有史以來第一個被徒弟恩斷義絕的師父了。
以他的觀察,他的寶貝徒弟不可能想不到這一點,但即使如此,他還是毅然決然的想要走一條更加曲折迂迴的道路,這證明了荀翊對文素的感情絕對凌駕於世間一切,什麼都比不上文素的安危,甚至是這個人間,他寧可拿天下蒼生千萬生靈來做賭注,都不敢讓文素在那個妖界裡多待上一秒。
時間一點一滴的流逝着,直到夕陽的餘暉透過窗棱漸漸灑落在大殿中央,晁悅終於擡起了臉來,她滿眼都是血絲,短短几個時辰內,她臉上的鬱氣看起來已經和荀翊一般無二了,原本保養得宜的年輕面容,也被這沉甸甸的氣息薰染的彷彿一下子老了幾十歲一般。
直到這時,荀翊才恍惚間意識到,師叔祖只是看着年輕,事實上她的年紀都夠得上正常人家老祖宗級別的人物了。他一個年輕小輩不去幫她排憂解難,還給她添堵,有那麼一瞬間,荀翊也禁不住慚愧的低下了頭去。
“現在的情況,本座都已經知曉了。”
晁悅緩緩的吐出一口濁氣,對着荀翊擺了擺手道:“你回來的事情,本座亦沒有告訴任何人,如今時辰不早了,你先去幺兒的房間裡歇着,有什麼事,明日再議。”
說罷,晁悅擡腳就想離開,荀翊一聽,當下就有些着急起來,他們能等,可他真的不敢浪費一點點時間,正想衝上去的那一刻,他的師父風歸遲眼疾手快的拉住了他。
“翊兒,不得胡鬧!”
荀翊有些怔楞的看着他的師父,自打他拜入風歸遲的門下,風歸遲把他看的像自己的眼珠子一般,除了教習武習醫會分外嚴格,他何曾這般對自己疾言厲色過?
風歸遲看着同樣風塵僕僕的徒弟,他的臉色很不好,一看就是用丹藥強撐着的,可想而知這段時日以來他受了多少罪。風歸遲都心疼死了,但是現在即使再怎麼心疼,也不能由着他這般胡來,文素是晁悅的弟子,知道她身陷險境已經夠剜心的了,面臨這樣的艱難抉擇,晁悅的心情不會比荀翊好到哪兒去。
“給你師叔祖一點時間,明日,她一定會給你一個答覆。”
風歸遲摸了摸荀翊的頭,這是他一手帶大的孩子啊,好也罷壞也罷,他都只能放在心裡疼着。
沉默了良久的荀翊,終於還是妥協的點了點頭,如今已經把一切事情都告訴了師叔祖,去妖界救人這樣的大事自然不能草率了事,就是調動人手也需要一定的時間,倒也不差這一時半刻了。
荀翊這樣想着,漂浮在天上的心總算緩緩落下,至始至終他都不曾考慮過,現實真的會一如他所想的那般順利嗎?或許不是想不到,只是年輕的他也會下意識地去拒絕那些可怕的猜想……
懸圃和紫翠之間還是有很遠的一段距離的,爲了避免讓人看到荀翊的行蹤而拆了曲清染的臺,風歸遲也暫時無視了自家徒弟準備睡在一個姑娘家閨房的事實,事急從權,容不得他挑剔,不過就他看來,荀翊恐怕是相當樂意的。
這不,人剛一到地方,看起來就有點不太正常了,原本焉了吧唧的小臉蛋開始變得紅撲撲的,一雙灰暗無神的大眼睛現在也跟夏日裡毒日頭那般瓦光鋥亮。
風歸遲總覺得,要不那孩子還懂得控制一下自己,他可能會直接在文素的長寧院裡撒起歡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