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所有的一切都明瞭的,也正是因爲明瞭了,衆人越發不知道該如何判斷這個故事裡到底誰對誰錯。或者說,他們都有對的,也有錯的,只是攪和在了一起,已經分不清到底誰欠了誰。
都說旁觀者清,連他們這幫子旁觀者都面面相覷,也難怪這三個當事人根本跳不出這一場怪圈當中。
似乎眼下,只有青竹自毀修行,柳映雪和宋易安去輪迴纔是最好的結局了。
這當中若說還有誰還在苦苦掙扎的話,除了映雪,就是曲清悠了,她滿臉的傷痛和難過,扭過頭悲慼的望着卿子燁,而卿子燁儘管也心有不忍,可是他作爲閬風巔高徒,天道不可違,這幾乎是每個崑崙弟子洗腦後的唯一行事準則,青竹映雪的愛情再如何感人,也依舊不能徹底撼動他修行多年學到的真理。
曲清悠又拿眼去看柏未央,顯然,對方眼中的惋惜已經告訴了她答案。不信邪的曲清悠原本就在青竹輸送着靈氣,如今更是加大了力道,看那勁頭,大有不到黃河心不死的架勢。
青竹的身體已經開始木化,他原本就是一棵槐蔭樹,如今他的腳已經變成了普通的樹根,漸漸扎進了泥土中。
原本還在輸送靈氣的衆人一一放下了手,只剩下倔強的曲清悠還不肯消停。曲清染看得難受,一把衝上前強制中斷了曲清悠的靈力,也虧得她因爲失去大量靈力的關係,曲清染才能輕易就將人給拖了開來。
“染兒,你…!”
“姐姐莫要做這無用功了。”
曲清染面無表情的架着曲清悠,面對着女主的憤怒,她也不知自己做得對還是不對,或許這就是女配和女主的差別了吧?明知不可爲而爲之,呵呵~該說她蠢,還是該說自己不夠堅定?
曲清染迷茫的瞬間,後背貼過來一個熟悉的掌心,暖暖的溫度從脊樑骨傳來,偏過頭,果然是文素啊~對上她的淡淡笑容,裡面透露出的堅定和支持是任何人都不能比擬的。
中間的青竹已經差不多熬到了盡頭,他撫摸着映雪的臉,像是撫摸着他的全世界,慘白的嘴脣上還有點點血跡,他說:“雪兒,娘子,青竹哥哥不能再護着你了,乖乖去輪迴,生生世世,你都要好好的…雖然我和你的緣分已盡,但我從來都沒有後悔過……”
映雪不斷搖着頭,泣不成聲,除了不斷喊着青竹二字,她已經哽咽的再也說不出其他話來了。
青竹摸了摸她的頭頂,笑了笑:“唯願你萬事無憂。”
說罷,青竹也不再猶豫,他的修爲已經散盡,若是命脈靈根也毀,那就真的什麼都不剩下了。他一把推開柳映雪,像是迴光返照一樣站起了身子,一手做掌,閉上眼睛就朝着天靈蓋上的命脈狠狠拍下。
有那麼一瞬間,文素也想衝上去阻止那個可憐的癡情男子,儘管她的腦海裡海浪翻騰,可是身體卻好似石化了一般紮在地上,雙腿猶如灌了千斤,怎麼也挪不動一步。唯有看到她那放在曲清染後背的掌心正抖得厲害,才能窺見出她的內心其實有多麼不平靜。
在映雪傷心欲絕的哭喊聲中,青竹的身體在一瞬間就變作了木頭,像一塊人形的木雕。一陣微風吹過,木雕從上至下,好似沙化了一般,碎落成細細的木粉在空中飄散。
曲清悠在青竹自盡的那一刻也是極其瘋狂,可她被曲清染緊緊抱着,怎麼也脫不開身去,於是她只能眼睜睜看着好好一對有情人再不復見,悲傷席捲了她的全身,她癱在曲清染的懷裡,有那麼一瞬間,她害怕自己也會終其一生,不得所愛!
眼看曲清染那裡根本抽不開身了,文素抽出符紙,送人輪迴的事情,還是她來代勞吧。
“走吧~我送你輪迴往生。”
面對着哭到只能佝僂着腰背的映雪,文素心中說不出的難受,勸慰人實在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輪…回?輪迴?……”映雪喃喃重複着這個詞,說到後來,她好似發瘋一般捂住自己的耳朵,原本正常的魂體也變得猙獰而可怖,她大吼大叫着:“我不!我不要輪迴,也不要往生!我要我的相公!……青竹哥哥死了,我也不想一個人留在這裡!殺了我!殺了我!”
說到最後,映雪一把撲到了文素的腳邊,冰冷的魂體緊緊抓着她的裙角,望着腳下已經徹底癲瘋的女子,文素緊了緊手中的符紙,蹲下身,盯着她開始流出血淚的眼睛。
“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柳映雪已是鬼魂,她難不成還想徹底魂飛魄散不成?愛情這東西,從某種角度來說,真真是可怕。
“殺了我~殺了我~……”
映雪緊緊拽着文素的裙角,目光無神的看着她,只不斷重複着這一句話。
“雪兒,我來接你了。”
文素驚愕的回過頭,宋易安不知何時來到了衆人的跟前,他斂住了張揚的怨氣,還是那張青黑色的面容,卻看起來格外的溫柔小意。
擡頭看了看不遠處的竹林,文素看到原本黑壓壓的妖氣和怨氣都已經漸漸散去。也是,青竹已死,八方鎖魂迷心陣的效力也徹底消散,宋易安會逃出來也正常,他剋制着滿身的怨氣,第一個念頭就是來找柳映雪。
看到這個男人,文素有股說不出的複雜感,大概是被青竹的深情給影響到了,加上自己的生魂還被他奪去,一時間,文素自己也知道,她很不要臉的雙標了。
剛剛還失魂落魄的映雪在聽到宋易安的聲音後,終於擡起了臉,依舊是徹底放空的眼神,止不住的血淚往下滴着,她苦澀的哽咽:“宋易安,我柳映雪欠你的,用上一條命也還不清了。”
宋易安漸漸靠近,文素被荀翊拉着往一旁站了站,給這兩位留下了足夠的空間。
宋易安跪到地上,聲音裡還透着小心翼翼:“青竹已經死了,雪兒你跟我走吧,我們還有下一生的,再給我一個機會。”
映雪望着青竹消散的方向,喃喃迴應:“下一生?下一生就不會出現另一個青竹了麼?”
宋易安被她的態度激得難受,咬牙切齒卻依舊剋制着笑道:“當然不會,你我姻緣本就是天定的良緣,這一世若沒有那青竹,我纔是那個和你白頭偕老的人!”
“不……”映雪像是陷入了回憶:“是我,都是我,如果不是我那般悉心照料惹了他,他也不會落到這番田地,他應該是有更深的福源的,他做神仙也是夠的。”
“這不一樣!不一樣的……都已經過去了,雪兒,別提這些了好麼?跟我走吧。”
儘管宋易安提到青竹就一副恨不得生啖其肉的模樣,可對着柳映雪,他處處包容溫和,斂着自己一身的怨氣不願傷害到她。
這古代男人對綠帽子有多痛恨,那是無論到哪兒都脫不開的魔咒,偏偏宋易安似乎也不在意,好像只要柳映雪願意和他走,就可以一切既往不咎了。
柳映雪這時終於轉過頭看他了,她緩緩說道:“宋易安,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一件事,就是救了那棵槐蔭樹,他真的很靈驗,許我了一個……最美的良緣。”
“雪兒!不要再提青竹那個混賬!”
宋易安似乎再也無法忍受了,他周身的怨氣也蠢蠢欲動着,甚至有些已經灼傷了柳映雪的魂體,可映雪似乎毫不在意,她直視着宋易安的怒氣,愈發淡定從容。
“天定良緣?宋易安,還記不得你念書時曾經讀過這樣一句話?‘我命由我不由天’!我柳映雪,生生世世唯有一個摯愛,就是那棵槐蔭樹——青竹。”
“柳映雪!!”
怒極了的宋易安控制不住自己的怨氣,眼見就要傷了柳映雪,好在柏未央反應及時,箍着映雪的魂體就往後退了幾步。
映雪落在地上,朝着衆人大聲質問道:“仙人!映雪斗膽!敢問一句,所謂姻緣天定!到底是天的意志重要?還是人的心意重要?若是讓各位仙人選擇,你們是選隨天,還是隨心?”
文素捂了捂眼睛,徹底啞口無言了。
果然,這世上非黑即白的事情根本就沒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