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團圓下

番外·團圓(下)

第二天上午,在去機場前,陸一鳴去了趟協和醫院。

前年冬天,文老爺子就住進了醫院,那時候,很多人都懷疑他撐不過那個冬天,結果他的情況好好壞壞,在醫院一住就是兩年。

兩年後,陸一鳴第一次走進這裡,隔着ICU的玻璃往裡面看過去,記憶中那個精神矍鑠,腰板總是挺得直直的,說話中氣十足的老人,現在瘦到縮成一團,乍見之下,還是叫人大吃一驚。

想到承越說的話,陸一鳴不由地嘆了口氣,曾經那麼厲害,翻手雲覆手雨的一個人,現在也只能被困在這張病牀上,靠着儀器和藥物維持自己的生命……

就在陸一鳴暗自感慨的時候,文老爺子似乎醒了,他的頭微微側了下,看到陸一鳴站在外面,眼睛似乎瞪大了少許。

老爺子嘴脣張了張,似乎想說些什麼,在一旁照料他的護士立刻將耳朵附了上去,片刻後,護士出來問:

“你們誰是陸一鳴?文老先生想見他。”

陸一鳴有些意外,按照護士的要求戴上帽子、口罩,穿上一次性消毒衣、鞋套,雙手清潔消毒後進入到病房裡。文老爺子躺在牀上,看着他,渾濁的眼神裡看不出他的情緒。

沉默了許久,老爺子張口,艱難地吐出了一句話,陸一鳴把耳朵湊近了才聽出來,他說的是:

“我不會跟你說對不起。”

即便是舒揚和陸一鳴,因爲他的關係分開,即便是陸家被他攪起了那麼大一場風波,老爺子也沒有覺得他做錯了什麼,至少,他不會爲他的所作所爲道歉。

因爲,他也失去了他至愛的孫女,或許就是這件事情,讓身體一向不錯的老爺子雜精神上被擊垮,從而一病不起。

“我也沒有想過,要從您那裡得到一句對不起。”陸一鳴沉聲回道。

其實,他很清楚,如果不是文老爺子收手的話,當初的那場危機,無論是陸家、陸一鳴還是舒揚,都不會這麼輕易就脫身。

時至今日,隨着老魏的自首,那場風波也將宣告平息,面對行將就木的老爺子,再去追究誰對誰錯,又有什麼意義呢?

重要的是,他和舒揚,在經歷了六百多天的分離後,終於,又有了重逢的希望。

“舒揚是個好姑娘,她會回來的。”

老爺子說完這句話後,連續地咳了起來,一旁的護士見狀,連忙叫了醫生過來。

陸一鳴沒想到老爺子會突然這麼說,他知道,老爺子這麼篤定地說“她會回來的”,那舒揚留在國內的問題,多半是可以化解了。

只不過,他並不想承老爺子這個恩情。

“魏新元已經自首了,事情會真相大白,舒揚也一定會回來。”

在這件事情,公平、公正、公義,本就是他們欠陸家的。即便文老爺子多麼恨他們,他都不應該利用自己的權勢,顛倒黑白,誣陷無辜的人。

文老爺子咳得厲害,陸一鳴不知道他有沒有聽到自己說的這句話,也不知道,老爺子會不會明白他的意思。

但是,這一切已經不重要了。

當晚,陸一鳴坐上了飛往美國紐約的飛機。十五個小時以後,當他降落在美國的肯尼迪機場的時候,看到新聞,說文老爺子因病於北京時間5月8日,也就陸一鳴去看他的第二天早晨六點,在北京逝世,享年十六歲。

在人來人往的機場裡,陸一鳴看着這條新聞,默哀了一分鐘,或許就像秦承越說的,文家的時代,就此過去了。

不過,偌大的北京城,從來都不缺少權貴家族,明爭暗鬥間,會有新人上位,也會有老人離場,不過,這一些都和他陸一鳴沒有關係了。

因爲,他選擇了離開。他不想舒揚再跟着他過這種頂着壓力的日子,同樣,無論他們將來是留在美國,還是回到上海或者其他的城市,陸一鳴都不希望他們未來的孩子在這樣的環境中長大,重複文海韻或是他們其中任何一個人的悲劇。

其實,他現在掙得錢已經足夠一家人安穩舒適地生活了,爲什麼還要爲了一些虛名,或者你根本用不到的錢和享受,去犧牲生活最基本的安寧呢?

五月初的紐約,天氣還乍暖還寒,舒揚和哈里森教授喝完下午茶,慢悠悠地走回哥大。

人生的際遇真的很奇妙,舒揚沒有想過,她會再來紐約,更沒有想過,她會和哈里森教授成爲忘年之交。

不得不說,這位譚昊曾經的授業恩師,在這兩年裡,的確給過她不少的幫助,從一開始幫舒揚給學校寫說明信,到後來邀她去曼哈頓音樂學院聽課,舒揚覺得,這位外界傳說很嚴肅的音樂泰斗,私底下其實是一個很友善的老頭子。

有時候,走在曼哈頓音樂學院裡面,想想這是譚昊生活過的地方,舒揚就會覺得的心裡有一塊地方變得柔軟,雖然他已經不在這個世界上了,但他卻切切實實地存在過,而她,也認認真真地愛過那一場,不是嗎?

就算和譚昊相關的一切,再沒有將來,那些美好的回憶,卻是不會磨滅掉的。

現在,聽着哈里森教授給她的譚昊作品CD,舒揚感到內心,是前所未有的平靜。

回校的路上遇到和她合租的澳門女孩,不過二十出頭的她,一見到舒揚就忍不住問道:“今天有國內的企業來學校招聘,你怎麼沒有去”

“啊?”舒揚搖頭,“我不知道誒。”

她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才能合法地回國,所以現在找工作的時候,根本就沒有考慮過國內的企業,自然也就不會關注這方面的消息了。

“聽說你已經拿到華爾街的offer,沒關注也很正常。”澳門女孩笑嘻嘻地說,“不過,舒揚你今天沒去可真是可惜了,你知不知道,今天他們過來的那個負責人,真是靚仔啊,我最中意這種穿起西裝來成熟穩重,說起話來實實在在又懂得耍些有些小幽默,一笑起來還春風滿面的男人。所以雖然我一早就打算畢業回去,但今天還是忍不住投了簡歷,投完後他還對我笑了下,完了完了,我淪陷了。”

舒揚撲哧一笑,這語氣,像極了那些追星的小女生,看來花癡這件事情,是不分地區,也不看智商的。

不過……她剛剛說的是,國內的企業,來招汽車研發人員?

舒揚心下一動,雖然理智告訴她不會那麼巧來的就是陸一鳴,腳下的步子卻還是不自覺地朝着女孩剛剛手指的方向走去。

走到那,招聘的人已經散去,只看到一旁貼的宣傳單上,赫然寫着一汽的名字。

一汽……互聯網上的新聞告訴她,陸一鳴還在一汽,可是,以他副總的身份,應該不會出現在這種小小的校園招聘會上。

舒揚有些失落,原本想去圖書館看書的,這下也沒了興致,看着漸漸陰沉起來的天空,她決定給自己放假——回去睡覺!

慢吞吞地走回租住的房子,卻在看到那個澳門女孩站在樓梯上巴巴地望着她,舒揚笑問:“你是不是又忘帶鑰匙了?”

“不是不是,”女孩連忙搖手,激動地有些語無倫次,“他在裡面!!揚,那個招聘的帥哥,他現在在裡面,他說他要找你。”

舒揚握着鑰匙的手,就這麼無意識地鬆開,鑰匙啪地一聲掉在地上。

她握緊了拳頭放在胸口,好像這樣就可以阻止住那顆砰砰跳的心臟躍出來,陸一鳴,是你嗎?

舒揚深吸一口氣,打開虛掩的房門,不出意料地,在客廳的沙發上,看到了那個讓她一次又一次夢到,熟悉卻又有一點點陌生的身影。

她捂住嘴,有些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他說過,他會抓她回去,現在,一切真的雨過天晴了嗎?

像是知道了她在想什麼,陸一鳴過來,狠狠抱住舒揚,一字一句地告訴她:

“一切都好了,我們都好了,從今天起,我們會幸福地在一起,舒揚。”

被他抱住的舒揚快要喘不過氣來了,饒是如此,她還是甜絲絲地應了一句:

“好。”

“那再嫁給我一次好不好?”眼前這個笑起來滿面春風,小女生一見到他就盪漾的男人掏出舒揚當初留下的結婚戒指,試圖想要往她手上套,卻不想,這次舒揚卻沒那麼容易被他套牢。

“課還沒修完,我纔不要這麼快就結婚。”舒揚撒嬌。

“不是,”陸一鳴擺出一副可憐巴巴的樣子,“老婆,我都等你兩年了已經……”

“可是這門是必修課誒。”舒揚攤手,表示她也無可奈何。

“到底是什麼課這麼重要啊!”陸一鳴覺得自己萬里迢迢地過來,居然比不上舒揚的功課,很是委屈。

“就是——”舒揚故意拉長了聲音宣佈答案,“人生必修課——戀愛啊!”

上次就沒有追求沒有戀愛,沒有一起穿着情侶衫拖着手逛街看電影。這回她可沒有這麼好糊弄,怎麼着也要把這一課補回來。

“不是……”陸一鳴叫了起來,“我們兩個人加起來都超過六十歲了,再拖着手去談戀愛,會被人笑話的。”

“老公~”舒揚抓着陸一鳴的手,甜膩膩地撒嬌,“可是,我想要嘛。”

“想要啊……”陸一鳴一臉壞笑,“那就做!”

說着,他打橫抱起了舒揚,走進了臥室。

舒揚嚇得大叫:“啊!光天化日之下,你要做什麼?”

陸一鳴把她放在牀上,特無辜特純真地說:“等你換衣服一起逛公園看電影吃冰激凌啊,不然你以爲捏?”

當天晚上,當那個澳門女孩看到陸一鳴和舒揚兩個人穿着手繪的大頭娃娃情侶Tee,一人拿着一個圓筒,邊走邊笑地走進來的時候,她對於成熟男陸一鳴的那一點仰慕之情,已經碎成了一地的玻璃渣渣。

饒是如此,她還是很自覺地出門,去隔壁同學那借宿了一晚。

第二天早晨,在五月的晨光中醒來,看着陸一鳴棱角分明的臉龐,舒揚在想:

以後他們的日子,會否就是一直晴空萬里,她不知道。但最壞的日子都已經過去了,未來,總該是充滿希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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