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宮看你卻是該死。”唐檸敲了敲指甲上的甲套,笑了。
“不……不不……不不……不……”張若儀直接被嚇得趴倒在了地上,這回她幾乎是手腳並用、連滾帶爬的逃離了唐檸的視線,活似後頭有惡鬼在追趕!
翠柳還在唐檸身邊候着呢,就見剛被打得奄奄一息的張若儀,爆發出了驚人的速度。
就很奇怪,不過是個普普通通的,尋常老百姓都用得起的瓷瓶,張若儀怕什麼?
Wωω•ttκá n•¢〇 奇怪歸奇怪,命令還是要發佈的。
“把她抓回來,別讓她跑了,也別讓她死了。”翠柳發號施令。
很快,張若儀就被壓回來了。
翠柳離張若儀很近,因此能感覺到張若儀在瘋狂顫抖,似乎牙齒都在哆嗦,可她到底在怕什麼?
公主是那樣仁慈善良的人呀,她這麼怕公主,應該是做了虧心事。
張若儀擡起頭,滿臉恐懼,“求公主饒我一命,我還不想死。我知道錯了,我真的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所有的求饒到了這個時候都是蒼白無力。
她要死了。
翠柳聽得一頭霧水,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到底是怎麼了,唐檸也沒預備叫翠竹知曉,只是對哭得分外悽慘的張若儀,“從此時此刻起,假使我聽到你口中說出一句謊話,就給你喝一滴藥。這東西是你做是,藥效你是再清楚不過了。這藥是你做的?”
張若儀腦子飛快地運轉,“不,不是,是我師傅給我的,他是個世外高人。我師傅雲遊天下去了,這東西是我師傅做的,被我偷了一瓶藏起來了,他還會做很多藥,譬如讓人容顏不老,讓人一舉得男,讓人長命百歲……我師傅這個世界上最厲害的神醫。”
“我這有師傅走之前,留給我的東西。”張若儀珍而重之地從懷中掏出一個小布包,小布包打開又是一個小布包,小布包打開還是一個小布包,就這麼裡裡外外包了五六層,最後裡頭是一張紙,一張什麼都沒寫的淡黃色宣紙。
她言之鑿鑿,“這是找我師傅的辦法,我試了兩年了,都沒法解開這張紙的迷。我師傅是真的厲害,我的本事連他的萬分之一都沒有,之前誤害了安寧郡主的藥,就是我沒掌握好配比,鬧出的蠢事。”
說得還挺像那麼一回事的,換了別人,沒準還真被騙了,可唐檸……
“拿碗水來。”唐檸舉起瓷瓶,臉上沒有什麼情緒波動,自顧自往溫水裡滴了一滴,“把這碗水,給她灌下去。”
“公主,我沒說謊,我真的沒有說謊。”張若儀連忙後退,臉都嚇歪了,“公主,我沒有……”
“灌。你這小嘴就沒半句真話。”唐檸的目光倏然變得深沉凌厲,張若儀被她此刻的強大氣場給震到了。
嚥下了一碗溫水,張若儀抖得像風中的落葉,“我說,我說。我一定說真話。”
唐檸居高臨下地看着張若儀,“你可是真正的張若儀,張太傅家嫡出的小姐?”
聞言,張若儀臉色頓時慘白!她深吸了一口氣,似乎壓下了某些情緒。她低下頭,兩隻手抓緊了裙襬,“公主這話什麼意思?民女怎麼可能不是張家的女兒?”
張若儀咬着牙不肯回答,唐檸走近她,蹲下去,柔聲道,“再拿一碗溫水來。”
“公主,我沒說謊,我……嗚嗚嗚……”張若儀掙扎得再厲害,都不能阻止這碗水入肚。
翠柳見狀,心中竟生出一股荒謬之感。看張若儀這麼慌張這麼害怕……她該不會真的不是張太傅家的小姐吧?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就能解釋爲何出身書香門第的張小姐,字卻醜成那樣,她是見過張家兩位庶女小姐的字,當然是比不上那些當世的書法大家,但絕對是不醜的。
唐檸冷冷地盯着她,“你的那些詩是怎麼來的?”
“兩年前我得到了一本詩集,上面的詩,首首精妙至極,我起了貪心,就把它佔爲己有,然後在中秋那天大放異彩,發現在場的沒一個人識破那詩不是我寫的,我暗暗竊喜,後來把詩集背得滾瓜爛熟以後,就把它給燒了。”張若儀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很是心虛的模樣。
她說的話,有理有據,令人信服,可惜唐檸一個字都不帶信的。因爲現在文人圈中盛傳的詩集,是她抄默的,是從她手裡流出去的。
她懶得再跟張若儀兜圈子,她說了謊,給她灌藥就是了,“還是沒說實話,再拿一碗溫水來。你這小嘴真不老實,不過沒關係,我從你的嘴裡,聽到一句假話,你就喝一次藥。”
張若儀猛地打了個寒顫,無論如何是不敢撒謊了。
她本來就不是什麼特別有毅力的人,口風也不是很緊。
以前不過是因爲多了比別人先進兩千年的見識,才讓她無往不利。
恐懼之下,竹筒倒豆子般什麼實話都說了,一點不敢隱瞞。
結果唐檸卻並不準備放過她,讓人把她重新關回了天牢。
張若儀絕望至極,看着唐檸的眼睛,快要沁出血來,“我都說了,公主爲何還不肯放過我?”
“一碼歸一碼,本宮什麼時候說要放過你了。本宮只說了,可以不給你下藥。本宮可沒騙你。”唐檸說完這一串話,眼神冰冷,“你可知道,今日你對本宮,說了多少個我字,不知你是哪裡來的孤魂野鬼,這麼笨,在這皮囊裡待了這麼多年,也沒學會審時度勢。”
“公……公主……我……臣女就是張若儀,如假包換,公主爲什麼要這麼說?跟在臣女身邊的丫環婆子,都可以爲臣女作證,臣女就是張若儀。”張若儀發出劇烈的喘息,這一刻纔是真正感到了恐懼,她渾身發冷,畏懼的連氣都喘不過來,窒息感強烈。
原來自己引以爲傲的手段在她眼中不過是跳樑小醜,她的一舉一動早就被識破了。
這樣的女人,根本是她無法觸及的高度,更別說是算計了。
從一開始選擇下毒,她的選擇就是錯的。最後把自己賠進去也是理所當然。
她後悔了,可是這個世界上沒有後悔藥。
“本宮和你小時候見過面,八歲那年給了你一塊玉佩,你可記得?”唐檸轉着手裡的小暖爐,給她挖了個坑,等着張若儀往裡頭跳。
“那玉佩民女很喜歡,不過後來不小心,不小心摔碎了。”張若儀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她壓根就沒有兒時的記憶,這個時候就只能瞎編亂造了。
“你果然不是張若儀,因爲本宮兒時根本沒見過張太傅家的女兒。”唐檸笑笑,眼神卻是冷冰冰的。她湊過去,在張若儀的耳邊呢喃道。
她會不會被當成妖怪燒掉。
可張若儀不想死,她忍受着恐懼說,“駙馬若是知道了,會恨你的。”
唐檸根本不在乎駙馬知道以後會怎樣,所以對張若儀的言語無甚反應。
不過……她想到了一個好主意。
和離,自然是要和離的,不僅要和離,她還要站在道德制高點。
翠柳看不出自家公主在想什麼,但那模樣一看就知道是不好惹的,不過這樣也好,現在的公主不是之前那個了,更精明更穩重的同時,還能更好地保護自己。
“大膽罪女,竟敢對公職不敬。”翠柳卻是氣壞了。
“我真的不想死……我真的不想死……”張若儀抓了抓頭髮,一臉的絕望。
唐檸眼神狡黠,“這樣吧,駙馬若是爲了你,願意與我和離,那我就放你自由,不然……”
“我答應,我答應你。”張若儀急切地點了頭,她手裡沒了籌碼,這個時候自然是唐檸說什麼就是什麼了。
“公主,那我,我要怎麼做,怎麼說,我都見不到駙馬。”張若儀露出勝券在握的笑靨,她會從這鬼地方出去的,她一定會的!
唐檸擡起眼皮看她,她沒怎麼注意張若儀的雄心壯志,反正她是不會讓張若儀就這麼死的!
她笑了笑,直接起身走了。
“公主,我,我見不到駙馬……”
一看到唐檸轉身離去,張若儀就急了,她和駙馬想見一面並不容易,若想相見,必須讓獄卒牽線搭橋。
本來他們已經說好短時間內不再見的,他要想辦法救自己。
可現在建安公主不知道哪根筋抽抽了,要她去撬牆角。
可建安公主又不創造條件讓她和駙馬見面!
張若儀快要急死了。
這幾天周澈總是不來,她心中其實是有些怨言的,她不主動約他,他就不會自己來嗎?還說愛她,呸。
翠柳留了下來,“三日後,駙馬會來見你,到時候希望你可以把握這個機會。”
一個婢女,一個婢女都敢對她不敬。
張若儀纖纖素手攥成了拳頭,臉上閃過羞憤之色,“我,我知道了。”
“公主能讓你生,自然也能讓你死,希望你恪守本分,不要說什麼不該說的話。”翠柳擺出一張冷臉,昂首挺胸走了。
張若儀在後頭握緊了拳頭,最後頹然地躺在了地上,這裡不是她原本待的牢房,所以她僅有的財產––被子沒了。
她僵硬地躺了一會兒,身下的地硬的要命,張若儀覺得特別不舒服。
她之前生活得如意,養出了富貴病,受不得苦。
她艱難地從地上坐起來,兩隻手還撐在地上,掌心下的水泥地顯得很是冰冷,擡頭往上,屋頂黑漆漆的,四周的牆壁又高又光滑,最可氣的是,裡面什麼都沒有。
“我要被子,我要熱水,我是公主帶來的人,你們不能這麼對我?”沒了令她害怕的人,她又開始囂張起來了。
“給你,給你,別吵吵,明天去洗個澡,把自己收拾收拾。”獄卒一邊罵罵咧咧,一邊把被子扔了進來,然後是熱水和豐盛的晚飯。
“我和你換。”張若儀看着上好的飯菜膽戰心驚。
“真是個古怪的人。”獄卒大口吃肉大口吃菜。
張若儀則是饅頭配鹹菜。
簡單的吃過晚飯之後,天色便暗了下來。
獄卒坐在位置上昏昏欲睡。
張若儀狐假虎威,得到了洗漱的機會,洗漱完畢她並沒有急着睡覺,而是站在牢房裡頭,觀察了半天,確定沒有奇怪的東西,才安心。
夜色沉沉,涼風襲過,壁上的燭火被吹地四處搖晃,火光時明時暗。她狠狠地嚥了口唾沫,閉上了眼睛,然後又睜開了。
牆壁盡頭,不知何時出現了一片模糊的紅色身影,那身影在黑暗中慢慢移動,離得太遠了,她看不清楚那東西的模樣,但是從姿態上判斷,那東西肯定不是人。
也不知道是她太緊張了,還是怎麼的,她甚至聽到了外面微風吹過樹葉發出的細微響聲。
她用被子矇住腦袋,又在原地蹲了好久,才慢慢從被子裡鑽出來,從地上站了起來。她的腿都蹲麻了,最後踉蹌着躺在了被褥上。
“幸好沒死,大半夜的蒙着被子幹嘛呢,嚇鬼呢!”獄卒哼哼了兩聲,回去繼續拄着下巴打瞌睡。
出去上個廁所,回來就看見張若儀把自己蓋成了土包,這是正常人能幹出來的事嗎?
張若儀呼出一口氣,側躺下,腦子裡想的卻是那個古怪的紅影。
她閉上眼睛,開始數羊,一隻羊兩隻羊三隻羊四隻羊……但死活就是睡不着。
腦子裡閃過了無數可怕的聯想。
她還聞到了一股奇怪的味道,那是一種很難用言語描述的味道,有點像血,又有點像什麼東西腐爛了,總而言之十分的讓人作嘔,也令人害怕。
她的額頭冒出了細密的冷汗。
假的假的,通通都是假的。
她後悔自己做了藥,又給建安公主下了毒。
只有嘗過了藥,她才知道這藥的可怕之處。
只有痛在自己身上,纔不能置身事外。
第二天天氣都不算太好,就算是白天,天空也陰沉沉的,但總算是有了人氣,有了說話的聲音,心驚膽顫了整宿,她總算是睡着了。
“這可真是個怪人,大半夜不睡覺,白天睡覺。”
“如果不是怪人,能下毒害自家姐妹嗎?”
兩個獄卒嘀嘀咕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