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下了,懸着的心,終於落了地,整個部落洋溢着歡快的氣氛。
看到望秋出來了,唐檸一時愣住了,望秋打扮得不算豔麗,甚至可以說是花哨,頭髮用草繩綁住,草繩上應景的插了七朵顏色各異的小花,身上穿着豹紋衣服,挺着個孕肚,渾身散發着鋒利和柔韌。
望秋髮出了野性的歡呼,人們紛紛往中間聚攏而去,唐檸便被擠在了人羣中間,被推着往中間走去,只見火堆包圍圈中間,望秋身邊,三個人圍着她跳舞。
一隻驚慌失措的角鹿被人綁着,擡了進來,拿着骨刀的望秋大叫着,一刀結果了那頭角鹿,然後極有技巧地放出了它的血,雙膝跪地,捧住了裝着熱血的大碗,喝了一大口之後,張開血盆大口,唱起了聽不清詞的曲子。
場中其他幾個人也湊了過去,用鹿血往自己的身上澆,手舞足蹈。
髒兮兮的身體碰上黏糊糊的血,若不想還好,只要念頭稍稍往上面一轉,便會覺得全身不舒服,甚至是坐立不安。
當然,最讓她不舒服的還是,大家獸皮裙下面什麼都沒有,隨時都有走光的可能。尤其是蹦蹦跳跳的時候。
這一夜,部落的火光亮了一夜,整個部落都陷入了重獲新生的歡樂之中。
狂歡過後,唐檸趕緊去洗澡,這身體髒得不成樣子,頭髮法又長又髒,糾結在一起,燒了好幾鍋開水,痛痛快快地清洗了三遍,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
劫後逃生以後,大家對種植產生了興趣,在最艱難的時刻,靠種出來的黑薯,又熬了很多天,黑薯一年能種兩季,囤點吃的,以後發生了什麼災害,可以不用恐慌。
如今雖然是盛夏,不缺食物,但是未雨綢繆總是好的,盛夏一過就是秋天!
而這個時代沒有全球變暖的問題,所以秋天很短,幾乎是沒有感覺,秋天就過去了,就轉變成了冬天!
而冬天,就是最難熬的季節了,因爲這個時候,動物都不再出來覓食,能打到的獵物就少了,而冬天又需要大量的食物來補充身體所需的能量,這個時候,食物剛好短缺,冬天就特別難熬!
很多幼崽都喪生在了這樣的季節了,而很多雌性,也因爲在這樣的季節,月子受寒,身體沒養好,而落下了一身的病!
花了好些天的時候,唐檸才領着人把小山上可用的地都翻了一遍,該除的雜草也都除了,整地做畦,做好基肥,淺耕好後移種。
不知不覺,大家對唐檸已經很是信任了。
花了幾周的時間,才抽空帶着人一起把後山耕滿了。
看着一個山頭都被開墾過的情景,唐檸心裡還有點小激動。
它其實並未被料理得很仔細,沒有怎麼除草,全靠野蠻生長,但是色澤碧綠鮮亮,翠生生的綠葉連接着白嫩的莖杆。配色看起來賞心悅目。
兩人讓人用樹幹圍城一個圈,然後用草擰成繩子,綁在樹幹上,形成了一個用籬笆牆圍出來的,空間很大的田!
這樣可以防止小動物來偷吃。
唐檸的身邊多了一隻小跟屁蟲,她看過不少幼崽,沒有哪隻像他這樣瘦弱。
他是一隻走丟的棕毛人幼崽,這麼小的孩子,不知道是如何度過漫長的旱災,又是怎樣躲過猛獸的攻擊,最後又找到了族人。
他聞到了食物的味道,伸長了脖子,眼巴巴地看着唐檸。
唐檸給他盛了一碗綠葉菜炒肉。
挾了一整片小白菜放入口中,先入口的是飽滿的菜杆部分,只嚼了一口,清脆的咔擦一聲後,就嚐到了清甜的菜汁,好吃解油膩。
其實這一個月來,她清減不少,圓潤健康的臉龐迅速消瘦了下去,隱約露出了尖尖的下巴,也顯得那雙秋水似的眼睛愈發大了。
她還有很多事要做,比如燒製陶器。
有了巫燒陶的經驗在先,唐檸已經琢磨出了什麼樣顏色的泥巴好,適合燒製,什麼的泥巴一燒就壞,然後被她永久列入燒陶黑名單。
爲了燒陶,設計好了一個竈。
有過了幾次失敗經驗,也琢磨出了些方法,這次的泥巴都是他精挑細選的,而且土罐的擺放還是以最不容易失敗的黑色土罐在下墊底,紅色其次,越往上的就越有可能會爆裂的,這樣就算上面的某個土罐突然裂開了,也不會影響到下面的。幸好,燒到現在還沒有一個突然爆裂。
竈內的土罐被火映得紅光滿面,半個小時後,土罐已經被大火燒得通紅,隨着火焰的大小,忽明忽暗的閃耀着,直到後來,土罐的顏色已經紅得通透,像是一塊炙熱的鐵一般。
一明一暗的閃爍着,亮紅的光線從裡面透出來。
這是唐檸有史以來燒的最成功的一次,她稀罕地一個個檢查,才發現原來還是有很多失敗品的。
有些罐子雖然沒有爆開,但卻裂開了一道裂縫,還有一個裂的跟蜘蛛網似的,細細的裂縫誇張的擴散,一碰就三家餓了,也不知是不是裡面摻了什麼雜質。
值得欣慰的是,唐檸發現黑色的黏土似乎很適合燒陶,最底層的兩個罐子,一個都沒壞。
她用手指輕敲缸肚,發出‘咚咚咚’的沉悶聲響,聽着聲音就知道這罐子是成功了。
因爲沒有封閉燒製的環境,缸沒並沒有形成漂亮的釉層,只在最接近火焰的缸底形成了圓潤的釉,而上面的摸着有些許粗糙感,但並不影響缸的質量。
自從唐檸來到了這個部落,給部落帶來了許多驚喜!
許多改變!
而這些改變,都是她們想都不敢想的!
到了夏末,經過了一段時間的修養,部落恢復到了全盛狀態。
唐檸靠在部落口的樹幹上,布穀在和信說一些部落的事情,聲音壓得很低,幾乎被風蓋住了,唐檸攏了攏身上的小衣,她看布穀走了過來,朝她點了下頭,但走了兩步,布穀停了下來,她腳一轉,轉身,喊住了唐檸,多說了一句,“你想不想要報仇?當初闖進我們部落的那些壞人,現在還活得很好!我卻總想起那些夥伴的身影,還有那個夜晚。”
就連一向和唐檸不對付的薰,也紅了眼眶,瘦弱的身體彷彿積蓄出全部的力量,她拔高聲音,“我也很恨,如果,如果你能說服首領,我就服你了。”
唐檸擰起了眉毛,退了一步,靠在一處樹幹上,拔出腰上的骨刺靈活的在手腕上轉動把玩。
“不用誰服誰,我會去和首領說的。”這大概是藏在委託者心裡的最後一個願望,家園被攻破,夥伴成了冰冷的骸骨,成了別人嘴裡的肉,怎麼能不難過呢!不憤怒呢!
布穀和薰抹了抹眼角,回自己的洞裡了。她們的手背上還帶着剛剛擦過眼淚的水跡,眼角通紅。
唐檸去找望秋和邊巴的時候,天色已經不再昏暗,柔和的星光照亮了地面空曠的地方。
望秋和邊巴正在說話。
他身邊高大英俊的望秋將他攬在懷裡,眼眸裡是毫不掩飾的憐惜與溫柔,她動作輕柔地拍着他的後背,又握住了她的手,似乎在無聲地給予他力量。
唐檸咳嗽了一聲,打破了這溫馨的場面。
“我知道出去的路怎麼走,哪天你們想出去,可以讓我帶路,我的親人夥伴就是被雄鷹部落害死的,我的仇恨一點都不少。”唐檸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她也很討厭雄鷹部落的人。
人之所以爲人,是因爲人有良知有底線,而雄鷹部落,唐檸想起森森白骨,就覺得難受不舒服,吃同類的肉,真的太令人做嘔了。
要出發了,唐檸卻被小鬼纏住了。
好不容易把摟住她的小屁孩像撕膠帶一樣撕了下來,她拉遠了些距離看着小還蠟黃瘦弱的臉上花裡胡哨的,用拇指給他擦了擦,又說了一遍,“我不在的日子,聽阿朵的話,不要不乖。”
“你,你一定要回來!嗚嗚嗚。”說着就開始哇的哭了起來,滿手的泥糊糊得唐檸整個脖子都是。
唐檸用木棍探路,沒打算離開太冒進,怕迷失在叢林中,而是把標誌物和自己的記憶一點點對上。然後帶領大家去了瀑布。
熟悉的密林,綠意盎然,無數根纏繞在一起的黑綠粗壯藤蔓和凸起的樹根,腳下的道路變得平坦的時候唐檸停了看了一眼遠方,“就在前面,我聽見了瀑布的聲音。”
湍急的水流全部彙集到了高處,高處直流而下,形成一面懸崖瀑布。
渡過激盪的瀑布,他們抓緊水中泡的有些發脹的藤蔓躍上了熟悉的草墊,幾人沒有停留,迫不及待甚至帶着一絲焦急朝裡面趕去。
裡面是一個很大的山洞,裡面有條小河,不知什麼緣故,水呈天藍色。
洞口很寬,很容易就進去了。越往裡走,內洞逐漸狹窄,裡面水聲屢屢,她矮身先鑽進去,給大家帶路。洞口很窄,幾番撞壁才能擠進去。
在盡頭前停下,拼命往前推,將洞口那塊石頭推開,露出一個半人高的出口。
被棕毛人盯住的敵人幾乎沒有掙脫的機會,一個強壯的雄性卻奇蹟般地逃出了生他!他也付出了相當大的代價,他的一條腿折斷了。還要游到河對岸去,才能贏得一線生機。
“我一定會殺了你。”邊巴話音落地,雄鷹部落的首領還來不及思考他話中的意思,忽的瞳孔一定,瞬間身子一扭朝旁躍去,一旋一躲在地上滾了幾圈,擊過來的拳頭帶着凌厲的氣勢,堪堪擦過過他的腰側,砸進土裡,讓他感覺到足以擊碎岩石的可怕力量。
“有話好好說,不要一見面就打架,大家以和爲貴,以和爲貴。”
邊巴面色陰沉,冷笑着,渾身都是生人勿近的冷漠感。
這場戰鬥結束得彷彿秋風掃落葉一樣。
沒見過這等陣勢,雄鷹部落的雌性,呆呆地摟着自己手裡的東西,不知道該做什麼反應,她們還沒準備好逃命的東西,戰鬥就已經塵埃落定。
到處都是一片凌亂和狼藉,坍塌的帳篷,折斷的長矛,滾落的骨碗骨鍋撒的到處都是,地上都是面目全非的屍體,落葉枯枝凝固住暗紅的血液,一些樹洞的洞口濺着暗紅的鮮血,彷彿是噴涌上去的一樣。
看着邊巴把部落裡的屍體全都扛起丟在了一處,最後一把火把屍體全都燒掉了。
晨光中邊巴的神色不明,從唐檸的角度看去,彷彿看到他身上深處絲絲嗜血的氣息,隨後,唐檸聽到他說話了,“他們太胖了,不知道吃了什麼,能長這麼肉,大家跟我一起去搜。”
一路往裡走,找到了一個很大的山洞。
這屍骨在地上扔了了幾天,早就被不是原來的模樣了,但這具身體死亡時間,不超過三天,甚至於腰腹上被砸斷的地方還可以清晰的看見微微泛黑的肉沫,看最令人頭皮發麻的是,骨頭上的牙印。
彷彿咀嚼聲在耳邊持續了很久,有人就坐在這山洞裡,仔仔細細地嚼乾淨了每一塊肉,那種咯吱咯吱咬破牙齒碰到骨頭的聲音,彷彿迴盪在耳邊。
這如果是唐檸剛進任務世界,腦袋裡聯想到這一幕估計又想吐了。
但經過這麼多個任務的鍛鍊,此時的唐檸看見屍體已經是內心毫無波動,只是覺得憤怒。
被綁在樹上上的男人滿頭滿臉鮮血,已經看不清楚本來的面貌。
“有本事殺了我呀,殺了我呀。”男人聲音逐漸低啞至無聲,最後抽搐着昏了過去。
“潑醒。”有人聽了邊巴的命令,上前一桶水潑了過去。水花四濺中男人緩緩地睜開了眼睛,男人目光清明地望向邊巴的方向,又掃了一眼望秋,目光沉沉的,帶着一股亡命徒特有的狠意,“有本事就殺了我。”
邊巴微轉動頭顱,下頜彷彿帶着雕刻一般的冷硬,此時在在火光中變得有些詭異,抿了抿嘴角,骨刀直接砍了下去。
唐檸知道她的任務可能要結束了。
後世有書記載,蠻荒年代,有個叫小朵的人,性別不明,是農耕鼻祖,是第一個吃魚的人,還燒製了陶器,深受部落愛戴。
傳了兩千多年,事情真真假假,也只有經歷過的人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