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頭冒火,這火氣堵得她面色難看,喉頭跟卡了什麼東西似的。董雲胸脯劇烈起伏了幾下,“我要和你說的那個人,當面對峙。”
她其實已經差不多心死了,出現了一個小妖精,她本來是不急不躁,這把歲數了,還能叫個小妖精給弄亂了陣腳?
在她看來,他們就是小打小鬧,小妖精嘛,長得漂亮又會來事兒,勾引男人的招兒多了去了,這熱情早晚會褪去,林秋風這人好面兒,他纔不會願意自己的妻子是個百樂門唱歌的,說出去,那真是丟死個人了。
但知道歸知道,一看他那樣兒就來氣。
後來看見了歌女曼曼身上的衣服,她真的險些背過氣去,他拿她的衣服送給別的女人,還是個歌女!
還有這個這束花,這枚戒指,一看就是女人挑的,他要是實話實說了,她可能還沒這麼絕望,可他……
“你這樣,我還要不要面子啊!你不嫌丟人,我先丟人,人家會以爲我怕妻子,連個女人都管不住,這男人在家要是不能做主,出門是會讓人笑話的,你難道這樣不懂?你這樣太不懂事了。”
這本就是杜撰出來的人,他要上哪裡找呢。
林秋風把花一扔,“走走走,我們回家去,我保證我以後不和他們來往。”
“你別騙我了,你是來找女人的吧,都到這個時候了,你還要騙我,你對得起我嗎?對得起我們的孩子嗎?”董雲捂着犯疼的胸口,發出聲嘶力竭的質問。
望着董雲漆黑的眼睛,林秋風心裡有了那麼一點心虛。可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他,他乾脆藏開天窗說亮話,一次性把話說完。
“這一年半以來,你把我當過男人嗎?你讓我洗衣服,你的衣服,女兒的衣服,我的衣服,你還要我做飯,掃地,我是斯文人就不和你計較了,但是和你,我是真的過不下去了。”林秋風索性破罐子破摔。
他覺得自己學富五車,可以稱得上滿腹經綸,便是孔孟再世也不過如此,就是被瑣事耽誤了,不然,不然他早就出門了。
這些天,他別提過得多快活了。
他每每出門參加交流會,他都是被追捧的那個,人人都邀請他上座,讓他來點評習作,而他隨意說兩句便能引來無數讚揚,儼然成爲這個小圈子標杆。
他功成名就了,現在這個小圈子也看不上了,裡面甚至還有毛都沒長齊的小屁孩,他以後可是要成爲大作家的男人,怎麼能整日和這些人混在一起呢!太沒前途了。
他功成名就了,黃臉婆當然也看不上了,畢竟還有那麼多年輕漂亮的小姑娘呢。
“你對我頤指氣使也就算了,還整天罵我說我,你這樣的人,根本就不是個合格的妻子,我和你是道不同不相爲謀。”林秋風冷着臉說。
也不知他這張嘴是怎麼長的,總是能把自己摘的乾乾淨淨,錯誤都推到別人身上去。
一字字一句句,皆是控訴與埋怨。每個字她都認識,可融合成句子到了耳朵裡,她卻聽不懂了。
她早就該看透了,他從來都不是她想象中那樣真誠的人啊。他欺軟怕硬,見利忘義,毫無原則……
董雲捂住臉,她的眼眶乾澀痠痛,想要流淚,卻根本哭不出來。
她的臉呈現出一種灰敗的顏色,不過很快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了。
她沉默地盯着他七八秒,心裡的熊熊烈火在燃燒。
“我們離婚吧。糾纏不休只會討人嫌。”說這話的時候,他是臉上是終於解脫了的歡欣。
董雲性子高傲,這麼多年以來,從未在林秋風這裡受過這般委屈,登時就氣惱地紅了臉,“你混蛋,我爲你,我爲這個家付出了這麼多,你現在卻要踹了我,我告訴你,沒這麼容易!”
林秋風很聰明,如意算盤打得妙啊,可董雲也不是傻子啊。
當她開始咬人的時候,那掉得可不僅僅是一塊皮肉。
光腳的不怕穿鞋的,她算是明白了,這男人要是變了心,十頭牛都拉不回來,這些年她吃了這麼多的苦,他有錢了,有名氣了,就不要她了,哪有這麼便宜的事。
這些年過去了,她早就不是當初什麼都不懂的小可憐了。
她以前長得那麼好看,剛入報社的時候就被當時的老主編盯上了,後來又被小混混頭子看上了,可最後誰得逞了?
林秋風還以爲她是當初那個一束花一首情詩一個含情脈脈的眼神,就能被騙去睡的女人?
好吧,她是栽在了姜東身上,可姜東還沒佔着她的便宜呢!
現在姜東跑了,他還想不負責任,一走來之,那她怎麼辦?
灰溜溜地跑回孃家,爹爹死了,哥哥一直不待見她,當年嫂子的孩子就是因爲她沒掉的,她回去以後肯定不受歡迎,當年因爲口舌之爭,撲上去推了嫂子一把。
然後,嫂子就從二樓樓梯口摔了下去,鮮血在她身下炸開,女人發出了痛苦而又悲涼的哀嚎。
哥哥知道以後,快要瘋了!
他吼叫着讓傭人備車,從始至終沒有再看她一眼,直到確認孩子真的沒了,他回了頭,看了一眼縮在父母身後的她。
那個眼神,讓她從腳底板升起涼氣,毛骨悚然。
她想道歉,想認罪,可嘴巴張了張,卻一個道歉的字眼都說不出來,只有滿滿的心虛。
那時候哥哥鬍子拉碴眼底烏青,一看就是很久沒休息過了,而她抱着母親的胳膊說自己都知道錯了,爲什麼哥哥還非要不依不饒的。
而一切的根源,都是這個男人,她嫂子覺得林秋風不好,而她正是叛逆的時候,看着樓梯心生惡意,推了嫂子一把。
她難道真的不知道剛懷上的寶寶會這麼脆弱?不,不是的。她只是太生氣了。
她出生在軍政家庭,父親在政府擔任文職,哥哥則加入了軍隊。
她小時候也過過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生活,後來時代變了,她進了學校。
她是一個很喜歡學習的人,在學校裡學得很認真很刻苦,接觸了新思想,參加過一些遊行和演講。
她自認思想先進,義無反顧地追求自己的愛情。
父母哥哥一心想要把她嫁給從小一起長大的鄰居哥哥,他們兩方一拍即合,偏偏完全沒有考慮她的意願,只將她當做一個物件。
然而她根本不想被決定自己的人生,她想讀書,想要自己選擇自己的未來,而不是隨便嫁給一個父母定下的對象。
她付出了這麼多代價,和眼前的男人在一起,結果他卻要拋棄她,這怎麼可以。
她捏着掌心,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應該後悔,她只知道自己很恨,恨的不行,恨不得將林秋風扒皮吃肉。
林秋風站得筆直筆直的,像是買家在打量鮮肉夠不夠新鮮。那種審視的目光,是充滿嫌棄的。
是的,她今天穿了一條很醜的裙子,長度到小腿肚,頭上帶着灰不溜秋的帽子,看起來又土又臃腫。
但即使她穿得優雅好看得體,他的眼神也不會任何改變,男人變了心,自然有千萬種理由來貶低你,吃完飯牙縫裡有菜葉他覺得噁心,每天早上醒來臉上一臉油他覺得倒胃口。
她過得不快樂,憑什麼林秋風這個混賬東西,能過得快樂。
趁林秋風不注意,狠狠地一腳踩在他的皮鞋上,尖細的高跟陷入腳背,林秋風的臉瞬間就白了。
董雲乘機掙脫,又狠狠踩了他一腳,然後摸走了他兜裡的銀元,一系列動作快的令人吃驚。
她又不傻,從林秋風的接二連三的話中,明顯感覺到他想要放棄她的意思,所以這時候也不準備裝可憐,而是態度強硬地撂了狠話,“離是不可能離的,你還記得當初對我說過的誓言嗎?不求同年同月同日生,但求同年同月同日死,死了我們來世也要做一對夫妻。大不了,我們就一起死。”
林秋風疼得說不出話,腰都直不起來。他捂着劇痛的腳,額頭全是冷汗,這一腳可以說是非常惡毒了,董雲用盡了全身力氣——腳指頭肯定青了腫了。
“你也太不斯文了。”林秋風疼得臉都變形了。
“這個時候還講什麼斯文不斯文,有意義嗎?我告訴你,你要是敢拋棄我,我就在報紙上揭露你的真面目,讓大家都看看你林大才子,到底是怎樣一個人?”董雲惡狠狠地撂話,“我說到做到,我告訴你,我可不是你召之即來揮之即去的女人,你要是把我惹火了,我什麼都幹得出來的,這些年因爲你我有家不能回,我也受夠了,大不了魚死網破,光腳的不怕穿鞋的,我還就不信我治不了你。”
她最大的依仗從來不是相貌,她真正能操作的是她編輯的身份,她知道林秋風最在意的是自己的名聲,她準備利用這一點,威懾下林秋風,讓她知道她有能耐也搞臭他。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林秋風臉色很難看。
“是,我早就知道,你寫的文章上報紙了,這樣的回答你滿意了吧。”董雲瞪了回去,氣場一點都不輸林秋風。
林秋風看着董雲的眼神狠戾起來,駭了董雲一跳的同時,也刺激的她發狠又對他說了些狠話,氣得林秋風當街跟她吵了起來。
而就在兩人狗咬狗一嘴毛的大吵中,有個男人認出他們,“哥,嫂子你們在吵什麼呢!”
“沒什麼,沒什麼。”林秋風擠出了一個猙獰的笑臉。
來人看了一眼董雲,“嫂子,外面風大,天也快黑了,娃兒上學,也該回來了,要不你先回家。一會兒,我送哥回去。”
董雲磨了磨後槽牙,皮笑肉不笑,“那就麻煩你了。
晚上,門被敲響了。
她下了牀開了門,就看到幾乎已經徹底醉倒的林秋風被男人扶着回來了。
“大哥喝醉了,我送他回來。”男人冷漠地看了一眼董雲,又扶着林秋風往裡走。
一身酒氣,聞到這個味道之後,她心裡的火就不住地往上冒。
她的臉色很不好看,男人將醉倒的林秋風扶到臥室讓他躺着之後,就看着董雲緊緊地皺起了眉頭,“嫂子,我是看在哥的面子上才叫你一聲嫂子,你是女人,只要在家相夫教子就行,別拋頭露面地給哥丟臉!也別管東管西地惹人煩!”
今天,林秋風氣急敗壞地拉着他就去喝悶酒,明顯心裡有事,至於爲什麼會心裡有事,多半又是這個女人在家裡攪事!
董雲心裡一肚子的火,而她本身也不是賢良淑德的人,當下怒了,“你讓我在家相夫教子?那我們一家吃什麼喝什麼?有本事你先把錢還了啊!站着說話不腰疼,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醬醋茶貴。”
這人是林秋風狐朋狗友中的一個,他父母兒子多,分家的時候把大頭給了負責養老的老大,就沒給他什麼東西,他又沒有正經的營生,一般都是哪兒要人幫忙就去哪兒幹幾天,要不是林秋風幫襯着,別說娶媳婦了,現在恐怕連個容身之所都沒有。
以前借他的錢,不是林秋風從她這拿的,就是從林晚娘手裡摳走的,這樣的人有什麼資格跟她說讓她別出去幹活,老實在家相夫教子。
“誰像你一樣只在乎這些身外之物!難怪哥說你俗,簡直就是俗不可耐。”男人不屑地看了她一眼,轉身走了。
男人走了,董雲看着牀上的林秋風,咬着牙開始給他脫身上的衣服。總不能這樣一身的酒氣。
可她轉念一想,住手了。
林秋風醒來的時候,就覺得有點不對勁,他怎麼睡在了地上,連鞋都沒脫。
他又往廚房走去,結果只看到了冷鍋冷竈。
“女人不打上房揭瓦。”昨天那個男人又來了,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順嘴提了這麼一句。“哥你就是脾氣太好了,都讓嫂子翻了天了!”
董雲回到家,迎面而來的就是一陣推搡,鬧出了很大的動靜。
她撞到了身後的置物架,架子上的東西都掉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