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古立嫡不立長,二皇子聰明伶俐,飽讀詩書,宅心仁厚,可堪大任。”
這就是睜眼說瞎話了。
這一羣大臣,連二皇子長什麼樣子都不知道,就開始胡編亂造。
皇帝大刀闊斧,做了很多改革,大大削弱了,世家的力量。
觸犯了,這羣人的利益。
他們不傻,皇帝的確是在一點一點削弱世家的力量,而且因爲迫不及待,想要集權,所以拋棄了溫水煮青蛙的辦法,開始了大刀闊斧的改革。
這些年,皇帝積攢了不小的勢力,在朝堂上,再也不是那個原本連話都不敢說的傀儡。
假以時日,世家的風光,恐怕不復存在。
皇帝登基時才十歲,那時太后家世強大,把持朝政,後來天變了,世家林立,太后孃家被架空了,太后本人被趕到了慈寧寺,爲皇室祈福。
那時皇帝還是個少年郎,看着很好欺負,脾氣很軟和。
任誰也沒想到,有朝一日,軟糯的少年,竟然會變成一匹狼,咬得人鮮血淋漓。
“陛下,七歲登基,大皇子二皇子,理當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纔不負祖宗教誨纔是。臣以爲,倒不如,讓大皇子二皇子,上朝堂,向陛下學習治國之道。”
皇帝的眼神在一剎那間變得冷酷無比,“此事容後再議。”
“陛下,臣以爲立太子一事,勢在必行,當年陛下被立爲太子的時候不過三歲……”敢對這樣對皇帝嗆聲,這膽量可不一般。
皇帝本來平靜的心情這下是被毀的差不多了。他的眼神逐漸冷酷,“朕是皇帝,還是你是皇帝,朕還沒死呢!”
那老臣本來還有一番長篇大論,卻在觸及皇帝的視線以後,突然變得不敢再說了。
那雙散發着血色的眸子令他打心眼兒裡感到恐懼發寒,“陛下,這二皇子乃中公嫡子,聰慧過人,臣以爲……”
“立太子,乃國之大事,切不可草率,此事朕心中自有考量。”皇帝咳了一聲,“衆位愛卿,有事起奏,無事退朝。”
衆臣面面相覷,沒人上前。
皇帝回去以後,氣得摔了很多東西。
無論他想要做什麼,都會反對的聲音,恨不得把這羣大臣給殺了。
倒了一顆藥,吃了下去,這種煩躁感才壓了下去。
“把陸昭儀叫過來。”皇帝對身邊的李太監說道。
李太監不敢怠慢,到了陸昭儀的宮中。
一走進殿裡,看到皇帝正在畫畫,眉清目朗,身上的帝王氣勢軟和了很多,看着就是一個翩翩才子。
男人低着頭,目光專注,畫中人眉眼清晰,正是陸昭儀。
皇帝笑笑,拉着陸昭儀的手,去看畫。
陸昭儀被他握着的手,漸漸發燙。
“陛下,這畫是越來越好了。”
時間一點點過去,陽光悄無聲息地偏移,到了皇帝的寢宮。
皇帝沒有急着要她,而是將陸昭儀抱到懷裡,溫存片刻,他擡着陸昭儀的下巴,看着她的眼睛說,“朕不容許任何人成爲瑞哥兒的威脅。朕至少還能再活個二十年,這二十年,朕會把咱們的瑞哥兒教好,朕覺得,你生出來的孩子,未來定是一代明君。”
“陛下,瑞哥兒頑劣,怕是難當重任,臣妾倒是寧願他做個閒散王爺,不爭不搶。”陸昭儀跪了下來。
“你不必怕。”皇帝聲音難得溫情柔軟,“在朕死之前,朕會把一切障礙清掃乾淨。至於年哥兒……你不必擔心。他如果乖乖的,瑞哥兒長大後,封個親王給了封地,便是。如果他動了什麼不該動的心思,朕會親手……”
陸昭儀咬了咬脣,“陛下,皇后娘娘宮裡出現的男人,是不是……”
“這事,不是你該知道的,朕有自己的打算。”皇帝鬆了手,臉上一片陰沉。
“陛下,爲什麼要這麼做,皇后娘娘一心一意爲陛下打理後宮,不驕不妒,爲天下女子之典範。”拋卻自艾自憐的情緒以後,陸昭儀發現,有很多事情,她看得比從前明白。
“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蕭家的手伸得太長了。”皇帝皺了一下眉頭,並不想做過多的解釋。
陸昭儀也沒有時間分辨他話中的深意,因爲皇帝已經開始爲她寬衣了,他的動作比上次急切多了,也更粗暴。
陸昭儀不受控制地隨他沉淪。
“愛妃,最近對朕倒是熱情了不少。”
就在陸昭儀習慣地配合他時,皇帝忽然笑了下,她尷尬地看過去,對上皇帝沉沉的眼眸。
她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麼,只覺得這段時間的皇帝孟浪了很多,脾氣行事作風,高調了很多,變得她有點不認識了。
完事以後,天已經黑透了,皇帝又取出了一顆丹藥。
“陛下,是藥三分毒,還是不吃的好。”陸昭儀試探着問。
皇帝停下了動作,眉眼柔和了下來。
陸昭儀大着膽子,奪下了皇帝手中的藥。
“拿酒來。”皇帝也不氣,搖了搖頭,酒癮犯了。
陸昭儀鬆了口氣,她垂頭摸着鼻子,視線在皇帝穿着單薄中衣的身上轉了一圈。
現在春天還未過去,到了夜晚還是會覺得冷,可陛下卻穿得十分單薄。他難道不怕冷嗎?
陸昭儀心中疑惑一閃而逝,就被皇帝豪放的喝酒姿勢給驚到了。
他的坐姿很閒散,大馬金刀的跨坐,一隻手拿酒壺,一隻手拿着羊腿,大口吃肉大口喝酒,喝的還是燒刀子,烈得很,光是聞着味,陸昭儀都覺得暈暈乎乎的。
皇帝因爲喝了酒,眸色有點迷離,卻不顯頹態,反而越發鋒銳狂放。
夜半口乾舌燥,皇帝起來喝了水,順便吃了兩顆藥,一覺睡到大天亮,神清氣爽。
第二日一早,皇帝又喝了酒,坐在龍椅上的姿勢很閒散,大馬金刀的跨坐,因爲喝了酒,神色有點迷離。
更奇怪的是,皇帝今日還帶了一把劍。
底下的官員,對視一眼,只覺得射短時間,皇帝行事作風越來越奇怪。
“有事起奏,無事退朝。”太監掐着尖細的喉嚨喊道。
“陛下,蠻族一直騷擾邊境,天氣漸冷了,這些蠻族會跨過邊關燒殺搶掠。”
這些蠻夷之族,自己不事生產,知道掠奪。
“現在駐紮邊境的軍隊要軍糧,前段時間,糧草庫被燒了,臣,臣實在是沒有辦法。”
“這軍糧,不是才發下去,怎麼就沒了呢!這有的人,手是不是伸得太長了些。”皇帝單手支腮,似笑非笑地打量衆位大臣,那冷冽的目光令所有人心驚膽戰,垂頭躲避。
“一個個的,真當朕是傻子呢!”皇帝這一回是真的氣狠了,手微微抖了起來,怒火將他的理智燃燒殆盡。
“陛下,臣不敢有半句假話。這將士們的軍餉,已經欠了三年了,每年都不夠,三軍只能餓着肚子打仗。冬天到了,這糧草,棉被,棉衣都要錢,蠻夷來襲,燒了我軍糧草,眼下,將士們正勒緊肚皮,啃着草過日子。”那小將說着說着,竟是哽咽了。
“陛下,這行宮可以不建,運河可以暫時不動工,但這軍餉卻不能拖,蠻夷不講理,他們燒殺搶掠,無惡不作,所到之處,哀鴻遍野,百姓流離失所。”
那小將慷慨激昂,說得催人淚下,可皇帝卻只是冷冰冰地看着他,沒有絲毫被打動的意思。
“蕭大人,朕這有個東西,想讓你看一看。”皇帝皮笑肉不笑。
皇帝身邊的李太監下去了,先是給蕭將軍呈上了一個木頭盒子,盒子打開後,蕭將軍手裡多了一封書信。
這上面的字很眼熟。
蕭將軍臉色有些發白,他慢慢撕開封口的火漆,輕輕吸了口氣,只看了一眼便將信交給了別人。
那位大臣接過來一目十行的看完頓時勃然大怒,“真是狼子野心!陛下!依微臣看,砍頭真是便宜了這小賊,似是這等叛國弒君之人,合該千刀萬剮!”
“臣素日裡雖與其相交不深,但也頗知其人品根底,他實在不像是會做出這般大逆不道之事的人,請陛下明察,不要寒了我們這些老臣的心呀!”蕭將軍沉着臉求情。
“蕭大人,這知人知面不知心,這飯可以亂吃,話不可以亂說。”皇帝冷哼一聲,眉毛一挑,看着蕭將軍的眼神絕對稱不上善意,“朕倒想要看看,還有誰和這欺君罔上通敵叛國的狗東西是一夥的。”
站着的大臣們聽到這話頓時收住了聲,有些放下了袖子,你望我,我望你,這,這不按套路來啊。
皇帝還說出了軍餉的去處,這小將是怎麼陽奉陰違和蠻夷勾搭上的,怎麼踩着將士們的屍骸爬上去的。
小到每一處細節,甚至連小將自己都遺漏的地方也被皇帝補全了,有條有理,圓滿還原事實真相。
他額角滑落一行冷汗,戰戰兢兢地不敢動,眼睛裡全是恐懼之色,“陛下饒命,陛下饒命,臣只是一時鬼迷心竅。”
“如今,不會有人對朕,抱有異議了吧?”皇帝嘴上這麼問,眼睛卻看着蕭將軍,對方在他的視線下不得不恭敬地跪下,“聖上英明。”
“很好。”皇帝站了起來,走到了小將身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腰間的劍抵在了小將脖頸上。
他氣勢驚人,表情冷酷,如同地獄裡的惡鬼,直把那小將給嚇得面色慘白,連連求饒。
“這等通敵叛國不忠不義不仁之人,朕很是不喜。”說着,竟然手起刀落,削鐵如泥的劍從小將脖頸劃過,那顆漂亮的頭顱便立刻骨碌碌滾到了地上,“這就是通敵叛國的下場。希望諸位愛卿引以爲戒,不要重蹈覆轍。”
皇帝一言不發地盯着他們,讓大臣們脊背發毛頭皮發麻。
“有事啓奏,無事退朝。”太監掐着嗓子說了一句,話說得斷斷續續,顯然是被這血腥的一幕給嚇到了。
之前多年,皇帝都沒有表現出什麼英明君主屬性的緣故,世家貴族行事逐漸變得放肆。
如今皇帝變了,頭一個變臉的就是他們。
先帝去的早,皇帝登基不過七歲。
他動不動就哭,大臣們爭論的聲音大一點,哭,站久了腿疼,哭,就連肚子餓了,想睡覺,不想起牀,都會哭。
不去尚書房讀書,整日逗貓遛狗,太傅不知道被趕跑了多少個。
這樣也好,小皇帝無能,世家角逐,正是爭權奪利的好時候。
朝臣們放鬆了對小皇帝的要求,不肯去尚書房讀書也沒什麼,逗貓遛狗也沒關係。
甚至還給皇帝換了個太監。
周太監是那種一眼看過去就知道日後定爲奸宦,皇帝身邊的奸人,收了好處,得了暗示,每天引着皇帝不學無術。
如果皇帝真的貪玩,恐怕早就被教唆成荒唐好樂的。
但依目前的情況來看,皇帝非但沒有被養廢,甚至在他們沒有看見的地方積蓄了強大的實力。
帝王心計啊,之前在他們所有人心裡都覺得太過無能的帝王,原來早就變得厲害?
朝堂,不見得乾淨,這些個大臣多多少少,都幹過壞事,尤其是後院的金子,多得可以填滿一個小池塘。
皇帝要是追究起來,非死即傷。
蕭將軍無疑是臉色最難看的。
皇帝精挑細選,從大臣裡挑了最爲德高望重學識淵博的老臣做了大皇子的太傅。
這老太傅既是大皇子恩師,也是蕭將軍的老友。
老太傅說大皇子腦子轉的非常快,他常常語出驚人,能舉一反三。
二皇子現在還是女兒在教,一個婦道人家能教什麼東西。
其實皇帝的意思再明顯不過了,他是要把皇位傳給大皇子。從皇帝對大皇子的寵愛和教導來看,那都是照着未來儲君的方向培養的。
大皇子若是平庸些也還罷了,偏偏天資聰穎,勤奮過人。
現在皇帝在收攏權力。蕭將軍不傻,他現在如果還看不出來皇帝在一點一點削弱那些世家的力量,那就蠢到家了。
若是皇帝沒了,就好了,這二皇子雖然沒流着蕭家的血,可他生母沒了,又是嫡長女養大的,理當親近蕭家。
這想的多了呀,就忍不住要付諸行動。
當然,蕭將軍並不是真正沒腦子魯莽的人,他能坐上大將軍的位置,靠的當然不只是他的作戰天賦。
只是這一步太險了,贏了,就是一家獨大,輸了,誰知道會是什麼後果呢。
總之這個夜晚,很多人都睡不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