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然委託者一個人來投奔舅舅的目的,估計也不單純。
一個不懂買賣的孤女是撐不起門楣的,族裡的長輩又不安好心,只想要她的錢,不準備好好對待她。
兩邊一比較,委託者咬咬牙,溜出來,孤身一人來投奔舅舅一家。
這就能解釋爲什麼唐檸在火車上醒來的時候,身邊沒有一個認識的人。
因爲委託者投奔舅舅,可能不是所有人都喜聞樂見。
究其根本,還是因爲利益。
逃跑的途中,委託者好不容易撥出一個電話,結果卻被人惡意放鴿子,說好要來接她的表哥,沒有來。
對於一個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嬌小姐來說,這絕對是一個致命的打擊。
因爲沒有一點記憶,所以唐檸完全猜不到,在這之後委託者身上到底過什麼事?
也許她打電話聯繫上表哥,然後因爲種種原因和表哥結婚在一起,也許就在來西安城的第一天,就出事,誰知道呢?
反正唐檸是猜不出來,在委託者的身上,到底發生過什麼喪心病狂的事。
以至於她連一點記憶都不願意給她。
不過在她的悲劇當中,鄭家扮演的應該不是什麼光彩的角色。
纔出虎穴又入狼窩,這纔是現在的真實寫照。
或許是因爲她表現得太過無害,所以根本就沒有人防備她,於是一點點蠅頭小利,就讓不怎麼忠心的僕人,把鄭家父子倆的行蹤出賣得乾乾淨淨。
兩人根本不是做什麼生意,談什麼合作,而是直奔委託者的老家。
不是唐檸故意用有色的眼光去看人,而是這事,怎麼看怎麼都覺得不對勁。
如果是爲她謀福利,爲什麼不告訴她,還想方設法瞞着她。
前有狼後有虎,進也不是,退也不是,難不成她還要學委託者一樣,再逃一次。
逃是好逃的,可以後呢!
如今世道混亂,若是沒有本事,很可能就會遇上危險。
不過這鄭家也不是什麼久留之地。
因爲沒有記憶,所以現在這種情況,只能按照自己的步伐走,走一步是一步。
唐檸一直秉持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家閨秀做派,不過這外界的時局動態,卻是沒有錯過。
雖然不知道她這個封建死板的大小姐,爲什麼非要訂報紙,不過鄭家人也不會這種小事上過多幹涉。
在這個世界上已經沒有皇帝的存在,封建王朝被推翻,軍閥混戰,外國勢力虎視眈眈,戰火在各個地方燃起,陳舊的思想正在受到強烈的衝擊……
這裡的很多新思想放在前朝,會被認爲是大逆不道,可在這裡卻已經一點點被人們認可。
在這裡,女人已經可以光明正大地去上學,學習各種知識……
大街上的女人極少部分已經開始露胳膊露腿,纏小腳之類的舊俗被一點點摒棄。
雖然現在的社會大環境還是有點亂,但不可否認的是這個社會已經發生變化,正在朝一個更加開放更加平等的方向發展。
鄭父終於回來,鄭母非常的高興,挽着丈夫的手臂,有點埋怨地說道,“你這次怎麼去這麼久?”
鄭父拍拍夫人的手,溫聲說道,“遇到點事。”
鄭母一聽,緊張起來,連忙追問,“什麼事?要緊嗎?”
“唉,這顧……”鄭父發出淡淡的嘆息,餘光瞥到唐檸,將未說完的話一收,露出和善的笑容,“笑笑來西安這麼久,還沒出去玩過吧。這兩天讓這個臭小子陪你去轉轉。”
“爹,我一點都不臭。”鄭華笑得一臉無奈。
鄭父假作生氣的樣子,虎着臉說,“男人是泥做的,你不臭誰臭。”
做事要打鄭華,鄭華被鄭父用木棍捅在腰間,故意哎喲一聲,裝作疼痛難忍的模樣。頓時大廳內笑成一團,看起來其樂融融非常的和諧。
只是當鄭父回房間以後,他的臉色就不復剛回來時那麼溫文爾雅,而是真的沉下來,“這人早不出現晚不出現,偏偏在這個時候出現。”
“你是說……”鄭母眼底閃過一絲鬱色,然後爲鄭父沏上一壺茶。
鄭父又是憤怒又是懊悔,“早知道就趕緊讓華兒和笑笑定親,就不會有這麼多的事。”
聽到這話,鄭母手上一抖,直接把茶水都打翻,“可是華兒不喜歡笑笑,我們就這麼一個兒子,況且這笑笑也不識好歹,我前頭提議讓她和華兒在一起的時候,她還百般拒絕……”
她也知道如果丈夫一意孤行,成功說服華兒,說不定華兒真的要娶顧笑笑。可她是不滿意的,身份配不上不說,又是個上不得檯面的。
再說她之前那麼一提,這個小丫頭片子,竟然以守孝爲由婉拒。
這麼一來,本來想帶她出去見見世面的念頭,完全打消。
還有就是,她心裡還有點自己的小心思。
“慈母多敗兒。”鄭父一臉的不耐煩,“你什麼都不懂。”
如果笑笑真的對華兒有別樣的意思,相信他這次應當能討好,相信,眼前這件棘手的事會有轉圜的餘地……
他雙目放出光亮,吩咐下人,“叫少爺過來。”
父子倆在書房密談。
“表小姐,少爺在偏廳等你。”夏竹敷衍地行個禮,隱隱還是能看出她的不忿。
身爲鄭園的丫頭,都是統一穿着簡單大方的服飾,不過很難有女孩子能穿得出衆。
這個丫頭編着精巧的兩個麻花辮,盤在耳側,一張巴掌臉楚楚動人,擱在一衆相同穿着的丫頭中,可以說是脫穎而出,怪不得她會自視甚高,心也跟着大起來。
老實說,她這麼想也沒什麼可指摘的,人往低處走,水往高處流,這念想也不錯,成爲姨太太,吃喝不愁,有人伺候,享受榮華富貴,對她這樣的奴婢來說,已經是最好的出路。
可惜模樣標緻,人卻有點蠢,心比天高,命比紙薄,妥妥的炮灰。
這鄭園內的適齡丫鬟,哪個沒點小心思,哪個不想着飛上枝頭做鳳凰,可唯獨夏竹表現得最爲明目張膽,在知道她可能是未來主母的時候,非但不收斂,反而毫不掩飾自己敵意。
想到這唐檸懶懶地擡頭,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她的動作懶散,還透着兩分頹廢,可唐檸有雙清澈美麗的眼睛,夏竹被她一看,都沒來由地一慌。
那琉璃似的眼珠彷彿已經看穿她心裡所想的一切,想到這兒,她不由自主地打個顫兒。
沒等她放低姿態,就聽見唐檸淡淡地說,“你下去,讓春蘭進來。”
夏竹心底一鬆,趕緊退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