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2 傳得面目全非
用過早膳,去東園請了安,衛嫦就被闕聿宸扶上了馬車,回孃家了。
兩輛馬車,一前一後駛出了將軍府。
前頭的馬車裡,坐着新婚燕爾的小夫妻倆。
後頭的馬車裡,裝着滿滿一車廂的歸寧禮。
昨兒早上,闕老夫人就讓人送來了歸寧禮單,讓她閱後提提意見,看有沒有缺漏什麼的,有的話再行補上。衛嫦哪有意見,有也不敢提。
誰知方纔一見,差沒嚇愣。
光看禮單還不覺得什麼,當看到滿車廂都是給她準備的歸寧禮實物時,她真無法淡定了。
“那也太多了……”
“要的要的!”闕老夫人笑呵呵地接道:“這還不算多的。念在我這把老骨頭、記性又不好,親家公親家母可千萬別嫌棄!”
婆婆都這麼說了,她還有啥話好講?反正收禮回禮的也不是她,就讓便宜爹孃去操這個心吧。
衛嫦一心惦記着季寧嵐那事兒,與闕老夫人道別後,就上了馬車往孃家趕了。
闕聿宸素來都是打馬進出府邸的,今日例外,因爲要先送她回孃家,於是陪她坐上了鮮少坐的馬車。
好在隨她歸寧的兩個丫鬟,在主子上馬車後,極富眼見力地分頭坐到了兩輛馬車的車伕旁。車廂裡,就只他們夫妻倆,倒也不覺得狹隘侷促。
伸手一勾,闕聿宸將兀自愣神的小妻子撈入懷裡。
“還有段路,若是累的話,閉眼躺會兒。”
衛嫦暗翻了個眼皮,當她母豬啊!
昨晚熄燈睡下的時候,還不到戌時吧!不讓她就着燭火翻書打發時間,說是孕期這麼看書尤其傷眼睛;也沒做其他費體力的活,只摟着她親了會兒小嘴。然後就一覺睡到大天亮,哦,不。沒到天亮,寅時就醒了。可饒是醒得早,也有睡夠八個小時吧?
“我不累。”她推了推圈着自己的堅固臂膀,卻不料,反被他收得更緊。
“爺累了!”他閉着眼,靠在車廂壁上,手臂依舊圈她在懷裡。隨着馬車隆隆的行進,抱着她微微搖晃着。
衛嫦擡眼看他。見他眼圈下方,的確有些青,雖然黝黑的膚色,讓黑眼圈不那麼明顯。可湊近了看,還是能瞧出來的。
“爺臉上有花?”他驀地睜開了眼,攫住了她偷偷打量的視線。
衛嫦下意識地想要別開,被他扳正了臉。
“季寧嵐的事,你別想太多。真有什麼事。有爺頂着。”
衛嫦一怔。不明白他話裡的意思。
闕聿宸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半晌,才繼續道:“你這兩日心緒不寧、早上不到寅時就甦醒,別告訴我純粹是想岳母大人想的?”
被他說得臉頰有些隱隱發燙,衛嫦低下頭。囁嚅地解釋:“那……那不是,我……我就是有些鬧不明白……”
不明白被看在城外別莊的季寧嵐,怎麼就和當今聖上扯上關係了?還來了個救駕有功、入宮爲妃?這——也太狗血了吧!
“無論她是有預謀入宮也好、真是無意間救駕有功也罷,你都不必放在心上。就算爺不日要回北關,也會安頓好人手,必定護你周全。”
聽他說得嚴肅又認真,衛嫦不禁訝然地擡起頭,瞧見他清澈的眼底,無一絲玩笑意味。想來,他是真怕季寧嵐藉着新獲得的身份,來打壓報復她吧?
“你……知道什麼嗎?”衛嫦心裡忽然閃過一個念頭,若是他得知自己前世娶的是季寧嵐,該是怎樣的反應?
“知道什麼?”闕聿宸微蹙眉,同時調整了一番坐姿,她靠着自己前胸,以期讓她舒適些。
衛嫦嚥了口唾沫,搖頭撇開了心頭那個怪異的想法,徑自說起季寧歌之所以與季寧嵐不對盤的原因:
“我與季寧嵐,打小就不睦。不止她,大姐、二姐、寧露,都一樣……她們是姨娘的女兒,而我,是孃親的女兒,彼此孃親不同,怎可能真的情如姊妹?別家的孩子面臨這樣的環境,怎麼相處的我不知道,但我是萬萬做不到與她們相親相愛一家人的……”
闕聿宸擁着她,靜靜地聽她講着。講她如何逼得季寧芳、季寧菲早早出嫁、講她如何與季寧嵐結下了不清的仇怨、講她如何沒心沒肺、視一干姨娘對她的好爲無物……
她講得很客觀,好似是個遠遠觀望的局外人,而非當事人季寧歌。
他聽得很仔細,將她所說的任何事,無論大小,都一一記入了腦海。
若是擱在平時,若是其他人在羅列這些事,他興許會對這些事的主人心存反感。可眼下,不僅沒有,沒有反感,沒有嫌惡,反而心生憐惜。
擁着她的手,無意識地圈緊,擱在她肩上的下巴,也隨着她的娓娓敘述逐漸緊繃。
衛嫦眼瞼輕垂,不是沒察覺到他的反應。
可不知爲何,她突然想將他未曾接觸過的季寧歌的那一面說與他聽。讓他知道,外頭的那些傳聞,並非如闕老夫人以爲的空穴來風,而是確有其事。想讓他深入地、徹底地瞭解“她”的另一面,不知他還會不會對她依依不捨?還會不會對她體貼入微?
應該……不會了吧?
任誰聽了這些事,都會心生厭惡的吧?
何況,他還是被害人之一。若不是季寧歌對他用歡情散,若不是她一次中獎、就此懷上闕家的子嗣,她與他,怎可能結成一對?那明顯是泥與雲的差距嘛……
思及此,衛嫦哂然一笑,輕輕推了推他的手臂,“快到了吧?讓丫頭們看到可不好……”
她是不是賢惠過頭了?怕他不好意思嫌惡推開,還給他臺階下。
不料,他不僅沒如她猜得那樣快速放手,而是手臂一轉,讓她面對着他,隨即低下頭,微涼的脣瓣。重重印上她的脣。
“呀!唔——”
衛嫦被他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很快,她閉上眼。擡起胳膊,主動環上了他的脖頸。仰面承接他炙熱的深吻。
心頭陡升的暖意,轉化成溼熱的晶瑩,緩緩沁出她的眼角。
他注意到了她眼角的溼潤,脣瓣離開她的脣,改而上移,逐一含去她極力忍着卻怎麼也忍不住的晶瑩珍珠……
“不哭……”他心疼地開口,嗓音嘶啞:“以後有爺呢。沒人能再欺負得了你……”
“噗嗤……”
被他這句話給一下逗樂了,衛嫦睜開眼,泛紅的眼眶裡,盈滿笑意。不自在地扭扭身子,嬌嗔地道:“你剛剛,肯定沒聽明白……”
“誰說的!爺聽得很明白!”闕聿宸見她笑了,也不由鬆了口氣,胸口莫名的抽疼也漸漸消散。
“若是聽明白了。怎的還說這種話?”
衛嫦嗔睨了他一眼,撇着嘴咕噥:“從小到大,本小姐何曾受過誰的欺負了?只有別人受本小姐的欺負……要不然,外頭怎的會有那麼多版本不一的傳聞?且都是負面的……”
“嗯。”闕聿宸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確定此刻的她。已經過了方纔的脆弱期,一本正經地接道:“在家時,有岳父岳母照顧,沒受人欺負,嫁了爺,就由爺照顧,也絕不讓人欺負了你去!”
他這是,在向她承諾嗎?
衛嫦擡頭,迎上他堅定而灼灼的視線,喉口有些哽咽,正想說什麼,忽聽外頭傳來風管事的吆喝:
“爺,夫人,侍郎府到了!”
只得咽回未出口的話,羞怯地別開視線,佯裝鎮定地道:“到了。”
闕聿宸暗歎了聲“可惜”,看得出來,她想對自己說什麼,卻被該死的風書易給打斷了。
可憐的風管事,不過是履行職責,卻被自個兒主子給嫌棄了……
……
此刻的侍郎府門口,已經匯聚了季府上下的成員。
季鶴天一身朝服,想來和闕聿宸的想法一樣,迎了女兒歸寧,就要即刻上朝去。
秦氏一見女兒下馬車,一個勁地拿帕子抹着眼角,嘴裡哽咽地喚道:“歌兒——孃的寶貝女兒——”
“咳咳!”季鶴天提醒妻子,還有不可忽視的人在呢。
闕聿宸也不介意,朝二老點點頭,又轉頭叮囑了衛嫦幾句,無外乎是他一下朝就過來,讓她安心在府裡,等他來接。
她當然安心了,回自個兒的老窩,還有什麼不安心的?可想歸想,面上自然不敢這麼說,遂乖乖地點點頭,目送他上了馬車,與便宜爹、兩位庶出兄長一起一前一後地往皇宮方向駛去。
剛一轉身,就被秦氏抱了個滿懷:“孃的好乖囡!娘可想死你了!來!讓娘好生瞧瞧!嫁做人媳了,可有什麼變化沒有?”
“娘——”衛嫦跺跺腳,被她說得有些不自在。
“哈哈!乖囡害羞了呀?不過,娘瞧得出來,他還是挺疼你的!娘放心了!”
對於闕聿宸這個女婿,秦氏也有些頭疼。直呼名諱喊不出口,繼續照着以往喚大將軍又顯得生疏。只得這麼將就着稱呼吧。
“娘,咱們進去再聊吧。”
衛嫦見周遭看熱鬧的鄰居越來越多,忙提醒秦氏:“那車裡的,都是闕老夫人準備的歸寧禮,女兒不懂,娘看了再說吧。”
“什麼闕老夫人!”秦氏不悅地睨她一眼:“該喚‘婆母’纔是!”
“是是是!婆母!婆母!女兒錯了!今後不會再犯了!”
衛嫦討好一笑,眼角掃到垂手立在府門口恭迎她的三位姨娘、庶姐庶妹們,除了“缺席”的季寧嵐,其他都齊了,連禁足期還未滿的柳姨娘也出來了,看其臉色,喜氣洋洋的,遂悄聲在秦氏耳畔問:“娘知道三姐姐的事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