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婉雲在昭華殿受了委屈,又是好久沒見到駱心安,被她一安慰就再也忍不住哭了起來,一直拉着駱心安聊了很久,從進宮前的點滴,一直聊到洛家的敗落和如今改弦更張的朝廷。
興許是已經太久沒有一個可以說知心話的人,洛婉雲一直將駱心安留到很晚,等她離開墨竹苑的時候,天都已經徹底黑了下來。
沒有聽洛婉雲提起往事之前,駱心安故意都讓自己很忙碌,不管是計劃報仇還是保護肚子裡的孩子,她每天都讓自己的腦袋處於高速運轉,生怕停下來一秒,就會壓抑不住心裡洶涌的思念。
她太想聶暻了,想的她都不敢輕易提到任何有關他的事情,她每天都讓自己忙得精疲力盡,倒頭就睡,白天又一副從容淡然的樣子,好像聶暻這個人的離開,對她來說並不是多大不了的事情。
背後很多人嚼舌根,說她是個冷血無情之人,靖王爲了她幾乎葬送了半個靖王府和自己的一條命,而她卻還能在聶毅的後宮裡該吃吃該睡睡,沒有一丁點傷心,甚至連寶珠和寶珍有一次都忍不住問她,爲何從不關心漠北的戰事,難道心裡就沒有一點掛念王爺嗎?
那時駱心安只是笑了笑,沒有說話,可只有她自己清楚,她不是不掛念,而是太掛念到連想起聶暻已經去了漠北這件事都會害怕的全身發抖。
戰場瞬息萬變,尤其還是在這個靠冷兵器打仗的時代,基本上就是以命搏命,九死一生,如今漠北的戰局已經到了一發不可收拾的地步,聶暻作爲統領,本來就是敵軍重點盯防的對象,更何況軍營之中到處都是聶毅的眼線,誰又能保證他會不會選在這個時候對聶暻下黑手?
前有豺狼後有虎豹,她不敢想象聶暻如今處在什麼樣的困境,她怕自己只要開了這個頭,就會控制不住自己,不惜一切代價的跑去漠北沙場。
可她肚子裡還有一個孩子,她和聶暻的孩子,所以她沒有發瘋任性的權利,只能在聶毅的眼皮揹負着仇恨忍下去,強迫自己留下最後一點理智。
可今晚遇上洛婉雲,聊起那麼多往事之後,她突然控制不住自己,發瘋一般想要知道聶暻現在的情況,哪怕是隻字片語,也好過這樣被深埋在後宮之中,與整個世界脫節。
洛婉雲可以有這麼多往事可以聊,但她只能閉口不言,因爲她的所有能說出口的往事全都跟聶暻有關,從她重生到這個時*始,聶暻就充斥着她的生命,他已經成了她的一部分,而現在他被人硬生生剜走,正中在心口的位置,於是她變成了一個沒有心的傀儡,還能再談及什麼往事?
思念就像水閘一樣,一旦有了一丁點缺口,就會沖毀堤壩洶涌而出,以前她拼命剋制着自己不要去想不要去問,但如今她真的忍不住了,她必須要知道如今前線的戰況和聶暻的安危,不管是用什麼手段!
打定這個主意之後,駱心安的腳步加快了很多,探聽前線消息對她來說不是一件易事,事關聶暻,聶毅肯定不會告訴她,而指望後宮裡的其他人就更加不現實。
在這消息閉塞的深宮大院中,女人不允許參政,自然也就沒資格知道消息,所以想要知道準確的前線消息,她必須把自己的意思傳到宮外,興許靖王府的人能助她一臂之力。
心裡這麼想着,她竟不知不覺已經到了斂華宮,來不及耽擱,她跨步走進去,剛想開口讓寶珠和寶珍幫自己磨墨,結果看到屋裡之人,到嘴邊的話又硬生生的嚥了下去。
整個斂華宮外殿站滿了侍衛和宮女太監,爲首的陳公公是聶毅如今身邊的紅人,一看這架勢不用說知道聶毅現在就在她的斂華宮之中。
陳公公一看到她,立刻笑盈盈的迎上來,“奴才給安妃娘娘請安,您怎麼現在纔回來,陛下等你多時了。”
駱心安聽到“安妃”這兩個字心裡就一陣厭惡,冷眼掃了他一下,淡淡的說,“什麼時候我要去哪裡還要跟陳公公你彙報了?你們這多人站在這裡是什麼意思,特意堵我進門嗎?”
陳公公臉上一僵,趕緊諂媚擺手,“娘娘奴才冤枉啊,奴才只是看天色已晚,娘娘遲遲不歸,替您擔心罷了。”
“第一,別叫我娘娘,我不知道你口中的娘娘是誰,第二,這裡畢竟是我斂華宮,公公擺這麼大陣仗是你的意思還是皇上的意思,若是皇上的意思我這便進去問個究竟。”
說着她繞開他就往裡走,陳公公一聽這話這還了得,皇上只讓他帶人在後面候着,可沒讓他在這斂華宮裡待着,是他看駱心安讓皇上等這麼久,所以才自作主張堵在這裡想要震懾一下她,誰想到駱心安不吃他這一套,還要捅到皇上那裡,這還得了!?
“小主有話好好說,這點小事就不必驚擾陛下了吧。”
陳公公擦了擦頭上的汗珠,陪着小心開口,駱心安嗤笑一聲,目光向門外瞥了瞥,“我這斂華宮地方小,容不下這麼大的陣仗,既然陳公公不想驚擾陛下,那還不快點帶着你的人出去?”
陳公公吃了啞巴虧,但也不敢得罪駱心安,只得夾着外吧灰溜溜的帶着人離開了,一時間整個大殿只剩下駱心安一個人。
她讓寶珠和寶珍下去之後,盯着內殿裡隱隱泄露出來的燭光,深吸一口氣,知道眼下這個情況她也逃不出,索性直接邁步走了進去。
整個內殿靜悄悄的,落針可聞,所有太監宮女都被聶毅打發出去了,駱心安以爲走進去一定會看到他那一張陰冷的飽含怒氣的臉,誰知道人沒看到,倒是在書桌旁看到一個背影。
他穿了一件玄色便裝,整個身影幾乎融在昏暗的光線裡,桌子上,椅子上還有周圍的地攤上,扔的全都是奏摺,而他這會兒竟然趴在桌子上一動不動的睡着了。
這個認知讓駱心安心頭一跳,覺得有點不可思議,聶毅這種防備心理這麼強的人竟然會在她的地方睡着,怎麼想都覺得不可能,誰知道他現在這副樣子是不是又想耍什麼花招。
神經緊繃起來,她不動聲色的往前走,腳步落在地上沒有發出一丁點聲音,她本想上前看看他耍什麼貓膩,可一地一桌子的奏摺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
如今漠北戰事吃緊,每天都有戰報快馬加急送到京城,或許這些奏摺之中就有自己想要的消息也說不定呢?
想到這裡,駱心安的眼睛亮了亮,抿住嘴脣,一點點的靠過去,直到她就站在聶毅身邊的位置,伸手就能觸碰到一桌子的奏摺時,聶毅也沒有半點醒過來的意思。
他睡得很沉,睫毛垂着,眼睛下面有青色的痕跡,高挺的鼻樑貼着手臂,露出半邊刀削斧鑿的下顎線,領口扯開,露出一大片結實的胸肌和古銅色皮膚,這個時候若是有其他女人進來,看到他現在這個樣子,沒準會直接紅了臉蛋,可惜聶毅這長相,駱心安記了兩輩子,已經熟悉的即使化成灰都認識,所以看到這張臉除了讓她想起被背叛的記憶以外,剩下的只有噁心。
她試探般在聶毅的眼前揮了揮手,確定他沒有任何醒來的跡象之後,快速將桌子上的所有奏摺掃了一遍,這麼多奏摺雜亂無章的散落的到處都是,想要從這些裡面找到她想要的訊息無疑是大海撈針。
但現在漠北戰事十萬火急,聶毅不可能把這些有關軍情的奏摺放的離自己太遠,所以她繞開地上的一堆摺子,直接從桌子上的那些下手。
她的動作又輕又快,即使這些摺子就散落在聶毅的胳膊旁邊,被她拿走時也沒有發出半點聲音。
奏摺一到手,她就快速翻閱起來,因爲不知道聶毅什麼時候會醒過來,所以她翻得很快,沒一會兒就將桌子上的摺子都翻了一遍,可惜別提是有關聶暻,就算是跟漠北戰事沾邊的摺子都沒有一個。
前線戰事正酣,皇帝的桌子上卻沒有任何有關戰事的蛛絲馬跡,這怎麼可能呢?
難不成是聶毅知道她回偷看,所以提前再奏摺裡動了手腳?
不,不可能,聶毅今天根本就不知道她會幾點回來,怎麼可能提前預料到她的所作所爲,有關漠北戰局的摺子一定被他放在了其他什麼地方。
可是到底在哪裡呢?
就在駱心安心急的時候,聶毅動了一下,她的心瞬間提到了嗓子眼,就在她以爲被聶毅發現,他卻只是換了一下姿勢,並沒有真的醒過來。
駱心安將在原地良久才長舒一口氣,這時後背已經沁出一層冷汗,她擦了擦額上的冷汗,剛轉過身準備再看看地上那些摺子的時候,視線一掃突然瞥到了什麼東西。
她的心口一跳,猛地轉過頭來,突然在聶毅個胳膊下面發現了一摞新摺子,原來之前這些摺子被聶毅壓在了身子下面,所以剛纔她纔沒有發現。
她心裡突然涌出強烈的預感,這一摞摺子一定跟漠北的戰事有關,否則不會被聶毅放在離自己這麼近的位置。
想到這些,她深吸一口氣,悄無聲息的湊上去,手指按住摺子露在外面的一角,一點點的往外抽。
這摺子半邊被聶毅壓在身下,她不敢動作太大,就只能一點點的往外挪,手上一邊小心翼翼的動作着,眼睛還得時刻盯着旁邊的聶毅,以防他突然醒來。
摺子摩擦桌子發出若有似無的聲音,終於一寸一寸的被抽了出來。
駱心安的心怦怦的跳,趕忙將摺子打開,裡面果然是有關係漠北戰事的內容。
如今聶暻帶兵已經打到了漠北邊境,前些日子雖纔剛剛打贏一場勝仗,但打的卻十分艱苦,漠北天氣嚴寒乾燥,終日大雪封山,將士們適應不了天氣,戰鬥力大打折扣,一場血拼之後只剩下三分之一不到的兵力,所以如今兵馬只能先駐紮在一座叫莫爾甘的小城裡面休養生息,等待朝廷的增援。
看到這個消息,駱心安的心瞬間糾在了一起,這一次出兵,大晟派了十萬精兵,這還不加原本就駐守在邊關的上萬兵力,如今只剩下三分之一兵力,可見戰事有多麼的慘烈……
駱心安不敢再細想下去,生怕一閉上眼睛就看到聶暻滿身鮮血的樣子。
她緊緊的攥住手中的奏摺,腦袋裡嗡嗡作響,一看這奏摺就知道眼下的局勢已經不是一天兩天,那現在聶毅到底有沒有派兵增援?增援了又會不會在背後使什麼手段……
無數問題涌入腦海,她的腦袋裡一片亂麻。
正是惶恐不安的時候,一雙手突然從背後摟住了她,接着一個火熱的胸膛就貼了上來,駱心安毫無防備,被嚇得哆嗦了一下,“啊”的失聲驚叫出來。
“趁着朕睡着,你偷偷摸摸的做什麼,嗯?”
低沉的聲音從身後響起,駱心安身體驟然一頓,僵硬的回過頭一下子對上了聶毅那張帶着邪笑的臉。
全身汗毛瞬間炸開,冷汗也沁了出來,他究竟是什麼時候醒過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