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佩瑤笑了笑,雖未出聲打斷傅芷卉的滔滔不絕,眼角眉梢間也沒流露出絲毫的不以爲然,但,不論傅芷卉,抑或是佟涵夢,都感覺到了來自於傅佩瑤的“輕視”!
“大表姐說得很是。”自覺在傅佩瑤察覺不到的角落裡,和傅芷卉飛快地交換了一個眼色,兩人就“勸說傅佩瑤遠嫁山東”一事達成暫時同盟協議的佟涵夢,就侃侃而談道:“雖然,咱們這樣人家的姑娘不愁嫁,但,老話常說,這嫁人猶如第二次投胎。”
“嫁得好了,就會繼續過上安枕無憂,幸福美滿的好日子。”
“一旦嫁得不好,那麼,即便出嫁前身份地位再如何地尊貴,卻也只能仰望那些身份地位皆不如自己的姑娘,然後在出府赴宴與人交談閒聊時,卻還只能將滿腹的苦水嚥下肚,假裝自己依然過着讓人豔羨眼饞的幸福安康生活。”
“最慘的莫過於爲着夫君兒女的前程未來,要嚮往日那些對自己諂媚逢迎的人低頭!”
……
瞥了眼說得口乾舌燥,每每在自己揭開茶蓋的時候,就下意識嚥着口水,舔着乾澀的嘴脣,卻依然強撐着不喝茶水,不動糕點果脯的傅芷卉和佟涵夢兩人,傅佩瑤只覺得一陣無語。
這世間,唯有美食不可辜負。
而,任何情況下,她都不可能在食物中動手腳。
再說了,從最初,這兩人頻繁出手算計坑害自己時,就沒從飲食上找回場子,到了這種時候,又怎會破例呢?
“大姐,夢表妹,在你們心裡,我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傅佩瑤放下手裡的茶杯,微微偏頭,仿若未曾瞧見傅芷卉和佟涵夢臉上的茫然和不安似的,“天真不知世事,隨意被人哄騙幾句,就將對方當成再生父母般尊敬愛戴的傻瓜?”
“身處高位,卻心狠手辣,動輒就給人下藥,手段粗暴直白到讓人不忍直視的蠢貨?”
傅芷卉&佟涵夢:“……”
說好的世家精心教養出來,言談舉止間盡顯泱泱大族底氣風範的貴女呢?這樣單刀直入,正中紅心,戳中對方軟肺,沒有絲毫迂迴的說話方式,真不會將人給得罪個徹底?
若是以往,這兩位,不論哪一位,都會毫不猶豫地拍案而起,揮袖離去!
而,如今呢?
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
這般想着的時候,傅芷卉也抿嘴一笑:“八妹說笑了。”
“你不僅是傅家的姑娘,身上流着傅家‘遇到困難,也絕不畏縮退讓’的血脈,也流着來自於皇室那得天獨厚的‘勇謀兼具,運籌帷幄’的血脈。”
“更何況,你還得到了太上皇和長公主傾心的教導,又有祖母的言傳身教。若,這樣的你,都將自己貶低爲‘傻瓜’‘蠢貨’,那麼,我和夢表妹這樣的凡夫俗子,又該將自己比成什麼?”
“瑤表姐,其實,我一直都很羨慕你。”佟涵夢眼神微閃,“同爲宗室女,我卻永遠不可能像你活得這般自在!”
“只是,自古以來,就有‘伴君如伴虎’的說法,而,帝皇的寵愛,又能持續多久呢?與其寄望那虛無飄渺的未來,倒不如立足腳下,牢牢地抓住眼前的每一個機會。”
“瑤表姐,你說,我說的話,可有道理?”
“也許。”傅佩瑤深深地看了眼佟涵夢,說實話,哪怕到了現在,她依然弄不明白佟涵夢的想法。
——隨時隨地與傅芷卉聯手,又隨心所欲地拆夥!
這樣一幅從未將傅芷卉放在心上的閒散姿態,真不是故意的?
“夢表妹,既然,你和大姐都準備遠嫁山東,可有中意的人家?”
這話,讓人怎麼接?
傅芷卉和佟涵夢不約而同地對望一眼,彼此都瞧見了對方眼底的警惕和戒備,心裡更同時生出懊惱後悔的情緒來。
倘若,今天,她們不是一同來的,那麼,是否就能或許以重利,或祭出“姐妹”的旗號,私下請傅佩瑤幫忙?
“唉……”傅芷卉悠悠一嘆,臉上浮現一抹恰到好處的苦澀和哀愁,“都說‘家醜不可外揚’,可,事到如今,又有什麼可隱瞞的呢?再說了,咱們是姐妹,本就是‘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的最親密無間的關係,又何必像對外人那般藏着掖着呢?!”
這般感慨的時候,傅芷卉也特意擡頭看向傅佩瑤,在發現傅佩瑤臉上的神情沒有絲毫的變化,仿若從未曾聽出她的話外之意時,心裡雖有些憤憤不平,臉上卻還不敢顯露分毫,嘴裡卻直白地道:“八妹,其實,我今日來,確實是想請你幫忙的。”
“再過幾個月,我就十九歲了……”說到這兒時,傅佩瑤微微垂眸,長而捲翹的睫毛微微顫動着,就連聲音也帶上了一抹哽咽,“雖然,我們這樣人家的姑娘,大多二十出頭纔出嫁,但,她們多半會在十五歲左右就定下婚事。”
“原本,我並不需要考慮這些。然而,誰能想得到我竟然會陷入愛情的迷潭?”
“說來,不怕你們笑話,我對四皇子確實是‘一見鍾情,再見傾心’……甚至,爲了得到四皇子的喜愛,私下裡做了許多努力……可惜,我所以爲的愛情,對四皇子來說,根本就不值一提!”
“……所以,你就故意在‘選秀宴’中設計了我,讓我成爲替你嫁入四皇子府,抵消四皇子滿腹怨氣憤怒的那枚棋子?!”佟涵夢截斷話頭,冷冷地看着傅芷卉,眼眸間流動的是無盡的陰冷和煞氣。
“我……”在這一刻,傅芷卉竟有一種置身十八層地獄裡,入目所見的盡是死狀悽慘的厲鬼,聽到的也都是他們那從靈魂深處發出來的痛苦嘶喊聲,到了喉嚨的爲自己辯解的話,卻怎麼也沒辦法順利地說出來了。
“竟然是你!哈哈……”佟涵夢仰頭大笑,然而,那笑聲,讓聞者落淚,聽者心酸。
可惜,有時候,事情的變化,就會突然以一種讓人預料不到的情況展開。
就如眼下,傅芷卉面容慘白,身體顫抖,籠在闊袖裡的手指忽而緊握成拳,忽而舒展開來,唯有那抿成一條直線的薄脣,卻將她此刻的心情給出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