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盧禪帶着帽子和墨鏡,但盧浩民還是一眼認出了盧禪,那個無數次讓他暗自驕傲自豪,卻分道揚鑣,只能在電視上看到的身影,那個曾經稚嫩,現在卻變得成熟冷硬的面龐。彷彿跨越了時間的界限,孩子突然就長大了,而他這個父親卻從始至終沒有參與過他的生活,內心涌起濃濃的苦澀與自嘲。
半晌才從晃神中反應過來,“小……小禪……”盧浩民有些拘謹的忙整理了下衣服,看向盧禪的眼眶也是微紅。用手蹭了蹭衣服,看向盧禪有些侷促道:“盧……盧禪,你來了,坐。”用手示意盧禪對面坐。
盧禪見此,只是微微抿脣,墨鏡下的雙眸還是神色淡淡,走到盧浩民對面的沙發上坐下,取下帽子和墨鏡,盧禪輕靠在椅背上,扯脣輕笑道:“盧浩民先生,好久不見,比起當年你倒是蒼老了不少。”
聞言盧浩民微楞,似是沒想到盧禪會說後面這句話,看向盧禪的目光多了幾分複雜,“是啊,你不也長大了。”
盧禪脣角勾起一抹淡淡嘲諷的笑意,沒有開口接話,只是拿起面前泡好有好一會兒,但還算常溫的咖啡抿了口,任由那股苦澀在口中蔓延。淡淡說道:“廢話不多說,直接進入正題吧,你約我出來什麼事?”
“我……”盧浩民盯着盧禪眼中萬般情緒閃過,眉宇微凝,嘴巴微微張合,似是想要說些什麼,但還是沒有說出口,千言萬語最終還是化爲一句話,“我只是想要見見你。”
聞言,盧禪拿起茶杯的手微頓,眼中有一瞬間的恍然,但隨即是更濃郁的諷刺和不屑之色。
盧浩民指節死死扣緊茶杯杯壁,死死壓抑着內心的痛苦和自責,輕聲道:“雖然我知道當年對不起你,讓你那麼小就一個人住在外面……但我現在真的後悔了。
可能人到中年,總想着兒孫滿堂,一家人能快樂的在一起,有時候和茹萍他們在一起的時候總會想起你,想你在做什麼。每次看到你兒時的照片都會哭出來,真的……我錯了,當初不該那般決絕,我也不求你能原諒,但請你給我個彌補的機會……”
“砰!”一聲清脆刺耳的瓷器碰撞聲,打斷了盧浩民的話語。“呵……呵哈哈!”盧禪先是低聲輕笑着,隨即越笑越大聲,越笑越瘋狂,到了後來,都有些病態癲狂的意味。猛的把茶杯砸到了桌上,濺起的咖啡,都撒到了桌上。
“原諒?彌補?別他媽給我說這種東西!說的容易,你拿什麼來彌補!”盧禪眼眶發紅,再也壓制不住火氣和內心的憤恨,向盧浩民冷聲呵問道。
沒有經歷過永遠都不會懂得一個孤兒在這社會中生活下去,有多麼的困難!一個人面對所有的壓力,承受着內心的痛苦和掙扎,在那些明明能享受童真、待在父母羽翼下的時候,就要與這個棱角規則的社會孤身碰撞,直到碰撞出了滿身血淋淋的傷口,才被迫學會了快速長大成熟!
在別人家孩子受傷時大哭發泄後,找父母安慰時,他只能回到自己的出租屋裡找個角落靜靜的舔舐傷口。
都說孤兒早熟懂事,但那份早熟背後經歷了太多,承載了太多。多少次的內心掙扎、自磨棱角,只爲更好的適應這個社會,適應這份規則。
在他還弱小的時候,每次被欺負時,他多想有人能把他護在羽翼下,幫他遮風擋雨!但終歸還是沒有,他只能自己一個人默默的在那片狹小寂靜的空間裡去承受,反覆體會這種失敗、被欺負的感覺,讓自己銘記這份屈辱和不甘,快速成長起來!
在他已經成長起來,變得刀槍不入的時候,誰還稀罕那份姍姍來遲的問候。像他這種孤兒還好些,沒有得到過,對那份關懷的執念還不是那麼深,可是原主卻是在曾經擁有過,再失去,那種痛苦不亞於將這種情感從血肉骨髓裡生生挖離!
去他媽的原諒!在盧浩民當初選擇放棄的時候,就再沒有資格說這兩個字!
沒有理會盧浩民愣怔的模樣,盧禪盯着盧浩民的眼睛一字一句道:“十五歲搬出去那年我初三,對當時的你來說可能只是感覺家裡搬出去了一個人,但對那時候的我來說,我是失去了最後的親人。
那年我中考,成績還不錯,考上了重點高中。接到通知我很高興,想要打電話跟你說一聲,可能心裡還有點期盼,希望你誇我一聲。呵,但是你的電話一直關機,好不容易打通了,我還沒開口,你就不耐的說自己工作忙還沒聽我說什麼就直接掛了電話。可那時你卻是在超市陪着繼母和弟弟妹妹們在逛超市,弟弟手中還拿着剛剛買的汽車玩具。你可能不知道那時候我就拿着電話站在你們不遠處……
高三那年18歲,還沒到高考我已經法律意義上成年了,偏偏很巧在那個時候成年,你也準時停了我的贍養費。你要多給我一個月也是好的,呵,開個玩笑。雖然我平時也打了不少零工,但也杯水車薪,只能勉強維持吃喝,再加上買點資料。你可能不知道,我的出租屋租金漲過一次,你每月打來的錢只夠交房租的。因爲之前已經把存下來的錢付了一個季度的,那時候是真的沒錢了。
因爲藝考,需要特殊培訓,那時候沒錢報補習班,我就去他們經常發廣告的地方領傳單,領一堆傳單回家找可以試聽的培訓機構去蹭課,這家蹭完蹭那家,最後那幾個發傳單的對我都眼熟了,不願意再發給我,不過沒關係,我臉皮還是挺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