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喜了……我手中的筷子蹭一下掉到了地上,我整個大腦瞬間像被世間最動聽的樂章清洗過一般,整個人甚至整顆靈魂都無法妥妥地安放在原處,一瞬間,千般感慨萬種思緒像一場浩瀚的春雨一般洗滌着我的大腦,那種喜悅而顫慄的感覺,是我一生都未曾體會到的。
我拉着老頭兒的手,我說:老頭兒,你再說一遍,大聲說出來!
其實已經不用他說了,我已經賴在了他的懷裡,第一次這麼深情而又激烈地擁抱了老頭兒,他拍着我的肩膀,用他無比年輕而洪亮的嗓門高聲宣佈:丫頭,你懷孕了!你要做媽媽了!
一瞬間,大家都拍起了掌,那綿綿不絕的掌聲是我在大年最後一天裡聽到的最盛大最隆重最真誠最欣喜的歡迎儀式!我的寶寶,他在闊別了我一年之後,又奇蹟一般地回到了我的肚子裡。世間再也沒有什麼,比失而復得更讓人感慨萬千。
我不由自主地在小腹上摸了又摸,雖然小腹依舊平坦,但是我卻彷彿感覺到了一股生命的悅動。我再次重複了一遍老頭兒的話,我說:我懷孕了……我要當媽媽了……
大家都靜了下來,靜靜地看着我,小米走了過來,挽着我的手臂說:之之,真好,真的好爲你高興。
妞妞調皮地說:小姨給我生一個小弟弟吧,我好想要一個弟弟,可是爸爸就是不跟欣欣阿姨生。
妞妞的話一出口,瞬間毀了剛纔營造出來的那種溫馨而深沉的氛圍,大家鬨堂大笑,戴翔威摟着阿炮的肩膀打趣道:阿炮,聽到沒有?任重而道遠啊,趕緊和欣欣好好努力啊。
欣欣已經羞紅了臉,小媳婦一樣地拉着阿炮的手站在那兒,咬着嘴脣有些靦腆地笑着。我急急地追問老頭兒更多的詳情,我說:老頭兒,你什麼時候知道我懷孕了的?爲什麼到現在才告訴我?
老頭兒慢悠悠地說:那天從山下見到你,給你把脈的時候就發現了,所以纔想辦法把昏睡的你弄到了山上來。這一胎,不能再有任何意外了,老頭兒打算這三個月哪兒都不去,就專專心心陪着你養胎。已經因爲我失去一個孩子了,我不能再讓你有任何閃失。這是我作爲父親對你的要求,你要是孝順,就務必得聽我的。
老頭兒第一次在我面前如此強勢,我見他這樣的神情,心裡頓時了有了很多不好的想法,我說:是不是胎象不穩,所以你才如此慎重?老頭兒,你得和我說實話。
我這麼一問,大家瞬間又都安靜了,看着老頭兒,等着老頭兒的答覆。在我們的眼裡,老頭兒已經成了神明一般的傳奇人物了。他說的話,已經成爲了我們衆人之中的權威。
老頭兒略微沉吟了一下,然後說:嗯,胎象不穩,你從前有的那些症狀還是可能發生,特別是你最近心中鬱結失眠多夢,這都對胎兒的發育不利。過完年,我還得安排你下山去醫院做一下常規的檢查,然後你聽我的話,乖乖地在山上調理身子,哪裡也不許去。山上空氣清新,我會叫人每天給你準備新鮮的瓜果和蔬菜,保證你孕前期的營養,確保孩子可以健康地發育。
老頭兒居然把一切該想的都給我想好了,我頓時心情又複雜了,小米見狀,趕緊說:之之,這一次千萬要聽你爸爸的話。你店裡的生意有我們顧着,你就安安心心呆在這裡養胎。這裡有佛祖的保佑,又有你爸爸這麼細心的照顧,孩子一定可以安然無恙。
我點頭應允了下來。當初我能爲想懷孩子而放棄自己的事業,那麼現在,讓我在山上清心寡慾三個月又何妨呢?
我摟着老頭兒的脖子說:好,正好有機會能夠好好看一下你書房裡的所有藏書了。看在你這麼真誠這麼把我當回事兒的份上,我就答應了你了。
他哭笑不得地看了我一眼,然後說:以後有孩子了,可別這麼皮了。對了,孩子的爸爸呢?你打算怎麼處理這事兒?
我大大咧咧地說:就當是借孕吧,好馬不吃回頭草,總不能有了孩子就撅着屁股回去說,喂,我有了你的孩子,我們結婚吧。你們覺得,這會是我易之之乾的事麼?
我話一說完,大家又笑了起來,戴翔威邊嚼着開心果邊說:孩子是兩個人共同努力的結果,當初你們得花費多少的激情才換來一個這麼可愛的天使。怎麼可以結出果了,就自己一個人獨享,不給人家分一點兒呢?
戴翔威雖然說話沒個正形,但是他的話卻讓我有些矛盾了開來。那一天,是我們最後的訣別,因爲是最後,所以很多事情都做的極致了些,他沒有準備tt,我也沒有要求他戴着那玩意兒……我把那個看成了最後的告別式,倘若有後果,我一人揹着就好。
其實我在那一晚也自私了,我想我一輩子就這麼真真切切地愛過這麼一個男人,我好歹得留下一點兒他的什麼,我好歹得有一樣足夠珍貴的寶貝能夠讓我在餘生不斷緬懷。未曾想到,上天真的賜了我這世間最好最好的珍寶。而在此之間,我們嘗試了那麼多的方法都求而不得。
徐成,我肚子裡有了我們的孩子。而你呢,此刻正在做些什麼呢?……滿腹的心事又一次籠罩了我的心扉,我正在發呆,戴翔威用筷子捅了捅我的鼻子,然後說:小孕婦,在想什麼呢?
我下意識地用手一擋,居然弄巧成拙地真讓他把筷子捅進了我的鼻孔內,我痛得啊的一聲大叫,他趕緊縮了回去,忙說對不起,說自己不是故意的。
我慍怒地看着他,覺得他叨擾了我內心的那片淨土,我說:戴翔威,你有完沒完?怎麼老是像個孩子一樣!
我本來就有點兒鼻竇炎,他這一下進去,鼻血就直接涌了出來,小米連忙拿紙巾捲成小團,然後手忙腳亂地幫我收拾。其實我知道戴翔威是不小心的,只是那一剎那他的這一無心動作突然引炸了我內心的那座一直隱而不發的小火山,他一直道歉,我一直數落,說他孩子氣,說他愛胡鬧,說了他一大通絲毫不留情面的話語。
他原來還低聲下氣地道着歉,後來漸漸沉默了,我說到最後,他突然擡起頭,看着我說:易之之,原來我戴翔威在你眼裡就是這樣的……我終於明白徐成比我好在哪兒了!
我頓時懵了,在一邊幫忙的小米也懵了,阿炮和欣欣帶着妞妞出去放煙花沒有看到這一幕。小米小聲地在我耳邊說:大易,你今天怎麼了,怎麼好好的發起脾氣來了?
我完全不知所措,我這才發現,我今天完全失控了,我甚至本能地像指責弟弟一樣當着小米的面對他數落了一大通,而這一通數落,雖然導火索是那一根筷子,但是更深層的原因,分明是我因相思愁腸滿腹無處發泄所造成的。
我不知道我是怎麼了,我最近怎麼變得如此地作了,我幾乎本能把戴翔威當做了出氣口,是因爲最近他對我太好了麼?……心中有千百種思慮和千百個問號,到最後說出口的確是一句:你看看他,好好的把我弄得流鼻血,就不能成熟一點麼?總是這麼孩子氣,以爲每個人都跟他一樣這麼幼稚。
戴翔威紅着眼睛指着我說:易之之,你說夠了沒有?看在你懷孕的份上,我什麼都不想多說。但是今天晚上,我對你特別失望。我一直以爲你不是那種一被人寵愛尾巴就翹上天的女人,可是你看看今天的你,像一隻驕傲的孔雀一樣對我頤指氣使!我想問你,憑什麼,不就憑我戴翔威在乎你麼!我說了一百次我是不小心的,你還要如此不依不饒,憑什麼!不就憑我對你百依百順麼?易之之,你他媽的到底把我當什麼?
說完這一番話,他居然就這麼衝了出去。小米看到這樣的情景急眼了,她說:哎,之之你也真是的,你看大年三十這事兒給鬧的。我去追人,你坐着別動……
我還真沒有動,因爲戴翔威的一番話完全把我給震驚了。我一直以爲是我足夠的付出和我足夠的愛才得以讓他們如此擁戴我如此珍惜我,卻從沒有想過,這些我自喻爲生命裡最珍貴的人們,他們同樣拿着他們的真心和真情一直在包容我縱容我。
當戴翔威忍着痛吼出這些話的時候,我瞬間覺得那個純粹的我裂變了開來,她一點兒都不高貴,她一點兒都不個性,她的身體裡分明也住着一隻孔雀,她的身體裡分明也藏着無數的自鳴得意,只是,她掩飾得比那些女人更深罷了。
戴翔威說,他對我很失望,因爲我在不知不覺中,在他們這份沉甸甸的愛裡失去了自我,我一半是那個清醒自知的易之之,另一半卻在悄然不覺中變成了曾經那個目空一切、不把任何人放在眼裡的劉憶惜。而何時我的身上發生了這樣的變化,我卻悄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