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肯色州州立監獄門口。
一個面容有些老態的中年黑人揹着個帆布揹包,再一次回頭看了一眼監獄的大門,緩緩地朝外面的公路走了出去。
一路清冷。
阿肯色州監獄臭名昭著,在監獄附近兩三公里的位置幾乎都沒什麼人煙,在去年一部名爲《八要素:來自阿肯色州監獄的髒血》的紀錄片曝光之後,更是讓願意經過這裡的班車銳減到了一天一趟。
中年黑人沒有在門口公路的公交站臺等待,反而是揹着揹包,一路慢悠悠地朝着前方的公路晃盪着。
困於高牆之內的時間久了,驟然沒了那層牢籠的枷鎖,此刻即便只是走在公路上,但放眼開闊荒涼的場景,卻讓他感到一種暢快。
只是,這層暢快裡,又隱隱有幾分失落。
“陽光灑肩頭,彷彿自由人。”
蘭斯-布勞曼擡頭遠望了一眼遼闊的天空,低聲囁嚅了一句他曾看過一部電影裡的臺詞。
相比起大多數的黑人,他是學歷高,頭腦清明的那一類人。
年輕時候做過運動員,後來又考取了田徑教練的從業資格證,在巴頓學院、阿肯色大學和費耶特維爾大學都有過執教經歷。
經濟上雖然不算多少寬裕,但其實也達到了美國一般中產階級的水準。
而作爲一名還算是優秀的田徑教練,他入獄的原因其實也很簡單。
那時候他執教的很多運動員都是最底層社會的年輕黑人,生活在各個治安複雜的街區,如果不非法操作,幫助這些人獲得了他們本來沒有資格獲取的信用和獎學金,恐怕,很多有天賦的苗子,根本等不到他們走上職業生涯的那一天,就墮落成了街頭小混混,繼續重複着泥潭裡沒有未來的循環。
可惜,生活不是電影。
不會因爲他出發點是好的,就會被法院判處無罪。
何況……蘭斯-布勞曼輕嘆了一口氣,當他通過各種手段給手下的運動員從各個大學騙取了很多額外的信用和獎學金後,他也不是什麼聖人。
所以面對原本十個月的刑期,後面甚至又加了一年的時間,他也沒有什麼可抱怨的。
只是此刻看着有些空曠的公路,心頭略微有些悵惘。兩年的時間,大概足夠讓他曾經執教過的運動員們早都忘記了他們這一個人。
叭叭!
正在蘭斯-布勞曼沿着街道走,有些出神的時候,突然身後一聲汽車的喇叭聲響起。
一輛雪佛蘭SUV緩緩地在他身邊停了下來。
“不搭車,謝謝!”
蘭斯-布勞曼擺了擺手,並沒有去理會身邊的汽車。
他沒有搭車的想法,他現在只想透口氣,沿着公路好好地走一走,思考一下出獄之後下一步的生活方向。
“最近的鎮子可有四英里,我建議你再考慮一下嗎?”
雪佛蘭SUV的副駕玻璃緩緩降下,一個略帶有些尖細沙啞的聲線從車內傳了出來。
蘭斯-布勞曼瞬間就定住了身形,猛然轉過頭朝車外望去,透過副駕降下來的玻璃,他看到了一個體型像頭獵豹一般的男子。
“泰森?!”
布勞曼幾乎一下子就叫了起來,想也沒有多想,直接就拉開了副駕的車門直接上了車。
泰森-蓋伊看着拉開車門坐上副駕的中年黑人男子,向來嚴肅沉默的臉上浮起了燦爛的笑容,“好久不見,布萊曼教練。”
“好久不見,泰森!”
布勞曼情緒微微有些激動,雖然他在監獄之中也給泰森-蓋伊提供過很多訓練計劃和安排,但那是在05和06年,那個時候泰森-蓋伊纔剛剛開始在世界田壇展露頭角,而現在,泰森-蓋伊已經是全美首屈一指的短跑運動員,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他都不認爲,泰森-蓋伊還會願意來找他這個前教練。
是的,泰森-蓋伊找了新的教練喬恩-德拉蒙德這個事情他在監獄裡收看體育新聞的時候就已經知道了。喬恩-德拉蒙德,2000年悉尼奧運會接力隊第一棒,以起跑反應快著稱。這是泰森-蓋伊需要彌補的弱點,泰森-蓋伊雖然身高只有1米80,但是他的中後半程能力出色,曾經布勞曼都想讓他專項00米和400米,成爲和邁克爾-約翰遜那樣的選手。
畢竟,和男子100米短跑的競爭比起來,在200米和400米上,布勞曼曾認爲蓋伊會更有競爭力。
但,泰森-蓋伊在他入獄之後,轉項男子100米,獲得的巨大成功,可以說是遠超過他開始預期的。
“蘭斯,我希望你能回來!”
雪佛蘭SUV再次發動,泰森-蓋伊看着前方的公路,突然開口道:“今年是奧運會,我面對的挑戰和對手實在太強了,米利羅斯室內賽加特林刷新了60米個人最好記錄,鮑威爾拿到了室內世錦賽男子60米冠軍,還有蘇、博爾特,斯皮爾蒙,他們都是我的對手,蘭斯,我需要你回來,重新訓練我。”
蘭斯-布勞曼微微沉默,阿克色州的監獄雖然臭名昭著,但很多時候監獄內的囚犯依舊是能夠了解許多外界的信息,尤其是一些體育比賽和新聞。
賈斯汀-加特林,那是在泰森-蓋伊崛起之前,最一代美國短跑的領軍人物,並且是在奧運會擊敗了莫里斯-格林拿到王冠的後繼者。
而蓋伊,很多人都視他的崛起是因爲是加特林禁賽纔有了機會,一直到2007年大阪世錦賽媒體的標題還依舊是“泰森-蓋伊走出加特林陰影惜敗”。
至於說鮑威爾和蘇祖,那就不必說,作爲一個田徑教練,在他所內接觸的有限信息裡,他從來沒有遺漏過兩人的信息。
“泰森,你已經有了教練。喬恩-德拉蒙德干得很不錯,我看過你去年的比賽視頻,你的跑動技巧比起以前進步了太多,這是他的功勞。”
沉默良久,蘭斯-布勞曼才緩緩開口道。
嘎吱!
刺耳的剎車聲響起。
泰森-蓋伊在路邊將車停了下來,轉過頭看着在監獄中一年多有了幾分虛胖也有些老態的蘭斯-布勞曼,語氣誠懇而認真:“蘭斯,我的教練,我是真的是需要你的幫助。喬恩是一位很優秀的教練,我沒想過解聘他。但我同樣需要你的幫助。”
“我知道你擔心什麼,我不是施捨你一份工作,而是因爲你本來就有這樣的能力,如果沒有你對我多年的訓練和指導,我不可能有今天。我現在取得的所有成績,都是在你曾經給我打下的基礎上建立的。你和喬恩我都需要,在奧運會之前,我需要最完善的備戰訓練計劃,要保證身體狀態,要不能受到傷病干擾。”
車內,兩人一時默默無言。
蘭斯-布勞曼靠在座位上,目光透過窗戶望向遠處。
腦海裡不自覺地就浮現起當年兩人初次見面的場景,那還是2000年的時候,泰森-蓋伊還是拉法耶特高中的一名高中生,而蘭斯-布勞曼無意中看過了他的一場高中比賽之後,就一直說服蓋伊去他所在的巴頓學院,成爲他手下的一名運動員。之後,他被阿肯色大學聘請爲田徑教練,而泰森-蓋伊則一路追隨他,跟着他一起進入阿肯色大學。
兩人有着長達五年的合作,彼此可以說是最爲熟悉。
“好吧,泰森,我答應你了。”
蘭斯-布勞曼長長吐了一口氣,“你是我所帶過的運動員裡最優秀的那一個,也是成就最高的那一個。我也希望你能夠再往前一步,成爲奧運冠軍,擁有世界紀錄。你有這樣的天賦,有這樣的實力,而我要做的,就是教會你如何正確地使用它們。”
“謝謝,謝謝你,教練!歡迎你回來!”
泰森-蓋伊輕輕地捶了一下方向盤,叭叭的喇叭聲和笑聲同時暢快地響起。
汽車再次啓動,泰森-蓋伊看着前方蜿蜒的公路,情不自禁就想起了之前看到媒體刊登蘇祖在獲得勞倫斯年度最佳運動員的發言。
“蘇,你在鳥巢等着我們,而我,一定會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