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米修克揉着眼睛坐起來。
原來自己竟不知不覺間睡着了，臉上粘了一堆灰塵。
清醒了之後他發現多洛就坐在自己的身邊，它似乎從來沒有遠去，就連米修克自己都懷疑這到底是不是一場夢。
剛纔就是多洛這個大傢伙把自己弄醒的，米修克開心地抱住多洛的大鼻子。“我以爲你不見了……”
多洛把身體往後挪了挪，當它挪開之後米修克驚訝的發現多洛的後面躺着一根粗壯的大樹，這棵樹看上去已經老死了，乾枯得快要爛掉，連樹根都是黑色的。
米修克眼睛一亮：“終於可以生火了，可以用火烤魚了。”但是馬上又暗淡下去，他不會生火，況且能點火的那把劍現在在伊麗娜的手裡。
多洛好像根本不知道米修克在想什麼，它開始咬着樹根把枯木往河裡拖，米修克大呼“不要”他知道木頭溼了的話就不能生火了。
多洛什麼都沒聽見，依舊“呼哧呼哧”地往那邊拖動，樹木在地上留下一道老長的痕跡，直到它後面兩條腿快接觸到河水的時候才停下來。
然後它又走到樹木的另一端，用鼻子把這根木頭推進河裡，整根木頭在水上漂浮起來。多洛衝米修克“嗷嗷”叫喚，它想讓米修克過來。
“我？”米修克瞪着眼睛，“我不過去，我不過去。”
“嗷——”多洛明顯着急了，它猙獰的樣子讓米修克感到害怕。
“你，你讓我上那上邊去？”米修克悄悄向前挪了幾步，“可是我真的不想去。”
多洛煩躁地踩着爪子，不斷衝着米修克吼叫。
米修克終於來到河邊，他一隻腳踩到木頭上，發現上面並不是很穩，但是多洛一直用鼻子推他，米修克手腳並用地趴在了上面。
“多洛，我不想去，我想要巴倫艾爾……”他一動也不敢動。
最後米修克終於忍不住回過頭來，他看見了多洛正把那個包裹掛在樹根上，它開始用鼻子往前推。
大樹緩緩離開河的邊緣，向對岸漂去，這裡的河水很平靜，往下流動並不明顯。他本以爲多洛就要離開，伊麗娜說過多洛不喜歡水，所以它不喜歡下雨，就跑掉了。
可是多洛並沒有走，它在河邊煩躁地踩着地，各種各樣的怪聲從它的喉嚨裡冒出。它試着把前面的爪子放進水中，但是剛一沾上就迅速地收回來。
“多洛……我害怕……我要巴倫艾爾，巴倫艾爾啊……”
水流開始慢慢推着木頭往下游流去，下面的河水變得越來越急，樹木在上面搖搖晃晃的，隨時可能翻過來。
多洛的叫聲分外怪異，很尖銳，像狼嚎一般。米修克從來沒聽它這麼叫過。
“多洛……你快，我害怕……”
多洛終於義無反顧地踩進了水中，它咬住了樹幹，六條腿依舊往更深處行走，水已經沒過它的爪子。
米修克嚇傻了，他真的不敢再回過頭去看，但是他能感覺到多洛就在後頭。
水位漸漸加深，河水已經到了多洛的膝蓋。它並沒有停止，以致河水開始沒過它的腹部。
木頭慢慢往前，最後終於頂在了對面的河灘上，米修克再回頭看時多洛只剩一個脖子和一個頭露在水面上。
不知從哪裡來的勇氣，他抓住包裹往樹的另一端爬去，河水不小心溼了包裹，米修克手裡一滑，那個牛皮帳篷就從另一邊漏了出去，嚇得他趕緊把包裹抓得死死的。
直到了河對岸的時候他才發現自己的身上全都被汗水浸溼了，木頭隨着河流緩緩飄走，多洛一步一步退了回去，它全身都是水，鱗片也開始掉落，露出了鮮血淋漓的肌肉。
米修克不知所措，他嚇得不敢去看，多洛的哀嚎讓他渾身都在顫抖。
……
天空陰的可怕，分不出來是傍晚還是白天。
這頭跟隨米修克一路的魔獸即將耗盡它所有的力氣，但是它依舊跟隨米修克向北走了半天的路程，它在黑夜裡走完了自己的一生。
米修克再次醒來的時候看到的只是空無一物的對岸，那裡甚至沒有留下一絲痕跡。
此時的米修克渾身都是泥灰，他的頭髮一縷縷地粘在一起，原本清明的眸子裡滿是渾濁的血絲，他把包裹裡僅剩的兩件獸皮斗篷全部蓋在身上，用充滿泥垢的指甲握住了最後一塊牛肉乾。
他輕輕咬着，一邊哭一邊咬着，他想起巴倫艾爾溫暖的懷抱，想起米嵐柔軟的胸脯，還有伊麗娜抱着他有些生硬的臂膀……
好像……
都很美好
三個人的影子不停在米修克眼前旋轉，一個紅色的，一個白色的，還有一個灰色的。她們都對自己伸出雙手，就連伊麗娜的臉上都掛着微笑……
“今天我給你起一個名字，唔……就叫米修克吧。”
“我是巴倫艾爾，你是米修克，你是米修克，我是巴倫艾爾。”
“現在，你要跟我去一個地方，當我們回來時你就能看到他，知道嗎？”
“你可以不用相信我。”
“你看姐姐漂不漂亮？”
“這些叫草杆，你最好記住它們的樣子，如果你哭，就永遠都見不到巴倫艾爾。”
“你站在這裡不許亂動！”
“你記住，我叫伊麗娜，不是女人。”
他躺在地上，好像這些話一直都在耳邊響着，淚水流進嘴縫裡，落在了牛肉乾上。
“你是伊麗娜，不是女人，是伊麗娜……你是伊麗娜……”米修克輕輕唸叨着，“是伊麗娜，你叫伊麗娜。”
“你跟大傢伙先走，我過一會去找你，記住，過了河以後一直向北，去奧維雪山，要不然我會找不到你。”米修克想起了伊麗娜的話，他用力癟着嘴，“你會來找我的，伊麗娜會來找我的。”
米修克站了起來。
他能清楚的看見遠方的雪山，那個高高的奧維雪山。
“伊麗娜會來找我的。”
米修克丟掉手裡的牛肉乾，他把一件斗篷抱在懷裡，拖着另一件斗篷繼續朝着雪山的方向走去。
他不想再停下來，鞋子沒了也不想停下來，伊麗娜的身影一直在前方，他怕一停下來那個影子就會不見。
烏雲壓得很低，像要把一切擠扁，哪裡都是疼痛，哪裡都是最想見的人。
“噗通！”
“咳咳，咳咳。”
他摔倒了，是一個小水窪，清冷的水灌進了米修克的鼻孔，讓他一下子清醒過來。
他看着遙遙在望的大雪山，明明很近卻偏偏走不到跟前。放眼望去四周都是些坑坑窪窪的泥潭，泥潭邊上長着一些枯黃的野草。
米修克試着往前走了幾步，但是他的腳一下子陷了進去，滑溜溜的泥潭好像帶着吸力一樣，他慌忙地把腳拔了出來。
他又試着走其它的方向，但是周圍全都是泥潭，哪裡都不能走。米修克終於無力地跌坐在地上。
“伊麗娜——”他大聲喊着，“伊麗娜——”
可是空空的世界哪裡有伊麗娜的人影？
“伊——麗——娜——”
“你在哪——”
“我想看你——”
遠處的大泥潭忽然冒出許多個泡泡，一個泡泡炸掉之後又會泛起許多個泡泡。
“是誰在吵？還讓不讓蛇睡覺了？”一個蒼老的聲音冒了出來。
“誰？是伊麗娜嗎？”
“伊麗娜是什麼東西？”那個蒼老的聲音又說道。
“你在哪裡？我看不見。”
“哎呦，我就在你前面呢！”
一個巨大的泥泡鼓了起來，不一會兒從裡面冒出一個頭：“就是你這個傢伙在吵嘛？”
“啊！”米修克大叫一聲：“好醜哇。”
“你說我醜？”那個東西好像生氣了，它慢慢把頭伸過來，一直湊到米修克的面前，“現在再看看，到底醜不醜？”
“不，不醜了。”
米修克看見這個原本是個滿臉皺紋的老太婆的頭慢慢變成了一個年輕少女的臉，皮膚光滑地如嬰兒一般。
“哦~~是個人”這個少女的頭說道，她的鼻子一直頂到米修克的鼻子上，然後伸出舌頭來舔米修克的臉頰，這個少女眼睛一亮，“真是好味道！”
然後她的頭又圍繞着米修克轉了好幾圈，米修克覺得這個人的脖子真的好長好長，甚至都要把自己纏住了。
事實上，這個“脖子”忽然一緊，真的把米修克給緊緊勒住，從頭到腳，米修克一點也動彈不了。
“啊，你幹什麼？”米修克大叫，他感覺有些喘不動氣了。
那個少女的頭再次轉到米修克面前，看着米修克，她嘻嘻笑道：“你爲什麼不問問我的名字呢？”
“你的名字呢？”
“我的名字……我是讓你問我的名字叫什麼！”少女的臉忽然間又變形了，這次從年輕的少女變成了一個十六七歲的捲髮男孩。
這個男孩的眼睛很細，鼻子卻挺得很高，臉上還長着一些麻麻的黃斑。
“啊——”米修克又被嚇了一跳。
這個男孩的臉馬上又變回了年輕少女的模樣，她嘴裡還唸叨着：“別生氣，別生氣，生氣會變醜，變成醜八怪。”
“快點！”她兇巴巴的，“快點問我的名字！”
“你，你的名字……是，是什麼？”
“嘻嘻嘻，”少女笑了笑，“我叫美杜莎，可怕的蛇髮女妖，只要你跟我對視一眼就會立刻變成石頭。”
“哦……”
這個蛇髮女妖用眼睛盯着米修克，足足看了好一會。
“嘻嘻嘻，害怕了吧，小孩子。”蛇髮女妖露出舌頭，米修克看到她的舌頭是分成了兩半的。
“你被我騙了，我不是美杜莎，美杜莎那個傢伙可沒我美麗。”說着她又變成了另一個女人的樣子，這個女人同樣很年輕很漂亮，頭髮長長地披散下來。
“我是奧拉芙涅，別人叫我人面蛇蜈，我專門吃人類的腦子，然後變成他們的樣子，現在我已經吃了九十八個人的腦子，只要再吃掉兩個人的腦子就可以變成人類擁有自己的愛情啦。”
“吃掉……腦子？”米修克茫然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