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還處於一片死寂之中的上百輛坦克突然爆發出一陣陣咆哮,充滿對戰鬥的飢渴。
這咆哮在巖壁間迴盪,匯聚成了一個整體,喧囂聲一刻不停地變化着。
裝甲兵們正駕馭着鋼鐵洪流向前奔去。羅格慕斯靠着炮塔上的重型機槍坐下,注視着巖壁飛速經過自己兩側。
接着,他在北邊的山崖上看到了出口。
“只差一點了!”
他心想道:
“只要穿過那兒就到了。”
視線外,這條小路一頭扎進受難星一片虛無,泛着緋紅色的黑夜裡,從那兒往後幾百米都被黑暗所吞噬。
他充滿自信地看着那缺口,相信自己做出了正確的選擇,同時也是唯一的選擇。
旗車很快開過了缺口,他轉過身來看着它,直到缺口消失在了他的視野裡。
羅格慕斯繼續面向後方直到他認爲整個團都已經從峽谷中開出才轉過身去再次朝向前方,準備下令讓裝甲部隊加速前進。他現在應該聯繫克倫茨連長了。
他想着,是該讓前線部隊知道自己要來了。
“有埋伏!”
“敵襲!轉向!我讓你——”
“長官!長官!”
突然,無線電裡炸開了鍋。
各種報告和詛咒如潮水般涌入他的耳機裡,人聲漸漸變得支離破碎,充滿了恐懼。
羅格慕斯飛快地巡視四周,卻只看見一列整整齊齊隨自己在黑夜中穿行的戰車。
“發生了什麼!別亂!一一彙報!”
但接着,他聽到了遠方傳來的聲響。
他聽到了自己犯下的錯誤釀成的惡果,那是機械崩壞的聲音,這聲音漸漸蓋過了引擎聲,籠罩在了整個團的上空,變得越來越靠近並最終化爲視覺可見的場景出現在了他的眼裡。
他看到了裝甲的崩塌與一路吞噬着整個團的歐克們。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恐怖的場景越來越近,戰場上的喧囂也似乎有了某種意義。
這讓人不寒而慄的暴怒的怪物們的槍炮聲與機器的碰撞聲聽上去就好像是一陣陣肆虐的狂笑。
如風暴般從山中涌向23重裝甲團的不是什麼普通的伏擊部隊。
它的規模超乎了羅格慕斯的想象,他根本無法判斷敵軍的編制,只看到那些戰爭機器隨着大部隊進入戰場,上面飄揚的旗幟是一隻緊攥戰斧的蒼白鐵拳。
鐵拳軍團的重拳驟然出擊,狠狠砸在人類的臉上。
超重型髒車坦克將那些較小的載具擠到一旁,從躲閃不及的己方士兵身上碾過。
它們被稱爲“戰鬥堡壘”,幾乎與峭壁上的巨巖一般大小,形狀十分扭曲,好似一頭野蠻的巨獸,這些坦克的副炮發出陣陣怒吼,車身上安插的通氣管向外噴涌着滾滾黑煙,看上去就像一座兵工廠將自
己化爲了一臺會移動的機器,給敵人帶去毀滅。
緊隨着“戰鬥堡壘”而來的是更可怕的怪物——毛哥戰將。
羅格慕斯已聽聞了無數有關它的事蹟,但每次都會笑出聲來。
當他親眼見到這些機器的樣子時,也只是加以嘲諷。
看看它那簡陋的設計:由一堆金屬板胡亂拼接而成的野蠻外形,把各種毫無用處的武器一股腦地堆在上面而成的武裝,還有那仿照它們的神明的形象而加上去的兩個角,這唯一的一點藝術創造野蠻得讓
人可憐。
但是現在他笑不出來了。
儘管毛哥戰將比毛哥金剛要小,但足以嚇到從未靜距離接觸過泰坦級單位的羅格慕斯。
敵人的泰坦現在就在他眼前,更糟的是,他視野裡連人類泰坦的影子都沒有。
公民聖殿部隊的撤離只有少數高層知道。
W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AGH!!!
四面八方,自上而下,綠潮咆哮着向羅格慕斯涌來,一股強大的氣場越過獸羣將他擊癱在地。
他的雙脣不住地顫抖,整個人因恐懼而變得麻木。
他的靈魂彷彿離開了自己的軀體,像一個神志不清的外人般看着自己的種種反應,下巴微張,雙眼瞪得大大的,雙手無力地垂在身旁,沒有一絲氣息,除了看着綠皮們蹂躪自己的部隊外什麼也做不了。
低沉的槍炮聲奏出的毀滅之曲讓夜空也爲之震動。
一些音量較小但更令人不悅的雜音進入了他的耳朵,他意識到它們來自自己的耳機。
無線電中不斷傳出尖叫,各種撤退與反擊的命令混雜在了一起。
同時,他還反覆聽到自己的名字,一開始是詢問,隨後變爲了請命,最終則化爲一大堆詛咒。
羅格慕斯回過神來,眨了幾下眼,整理了一下思緒然後對耳麥說道:
“所有作戰單位聽令!”
他發現自己的聲音中有種自己一直以來缺乏的堅定與底氣,畢竟他也沒有什麼別的選擇了。
“所有作戰單位聽令!”
他再次以一個指揮官應有的強硬口吻喊道:
接着他看到三輛重型坦克互相配合着嘗試攻擊最近的那臺毛哥戰將,它們分別是“燃火之劍”,“鐵鐘”與“鐵處女”。
羅格慕斯熟知它們的成員,這些人的戰爭經驗比他豐富得多。
一開始他還擔心他們會違抗自己的命令,現在他卻在默默讚美他們的自主行動。
三車朝着遠離綠皮大部隊的方向前進,將炮塔轉向車尾,以極高的射擊頻率交替向敵人開火。
它們的炮彈匯聚爲一股強大的衝擊波狠狠地砸在了毛哥戰將的身上,打得它的前部裝甲分崩離析,一連退了好幾步。
但很快巨型機械便又一次開始前進,腳步聲讓大地也爲之顫抖。
它擡起左臂上的巨炮,開始發泄自己的怒火。
一發炮彈正中“燃火之劍’的頂部,彈藥庫和油箱緊跟着發生殉爆,產生了一場更大規模的爆炸,整個坦克炸得七零八落。
就在開火的同時,古巨圾將右臂揚起對準了“鐵鐘”,在其臂端是一個比港區吊車使用的還要大的鉤爪。
它一拳切進了坦克的側面裝甲,金屬切割金屬時刺耳的刮擦聲穿透了充滿血色的夜空。
坦克在極端的痛苦中猛烈震盪着,好像砧板上的肉任巨爪蹂躪。
沒過多久,巨獸發現了其中的乘員,隨後,人的尖叫聲也加入了金屬的合唱,鮮血從坦克內部噴灑而出。
毛哥戰將並沒有去管第三輛坦克,一輛打頭的髒車坦克用其碾壓性的力量解決了這個麻煩。
它衝向“鐵處女”的一側並將其死死卡住,歐克的步兵隨即蜂擁而上,瘋狂敲擊着坦克的裝甲直到一個小子帶來了破甲重錘。
“所有作戰單位聽令!”
羅格慕斯用已經沙啞的嗓子說道,聲音變得越來越微弱,
“所有作戰單位……”
終於,他連最後一點發聲的力氣都沒有了。
不過也無所謂了。
他不需要再說什麼。歐克大軍在極短的時間內就吞沒了整個23團,將部隊打散,擊破,就連峽谷本身都似乎加入了這股洪流。
羅格慕斯將耳機扯了下來,無視那些哭號與請命。
抵擋歐克的部隊以連爲單位各自爲戰,完全沒有協調性,面對精銳的鐵拳軍團完全是螳臂擋車。
他們無法阻止這片綠潮,僅僅只是能再多苟活那麼一小會兒。
狂風向羅格慕斯不斷逼近。
恍惚之中,他聽到自己的部下正在用的機槍開火。
但他已經不在乎這些了。
一頭十多米米高的巨獸赫然聳立在了面前,現在的他已經太過麻木以至於根本無法爲自己感到羞愧。
他能做的只有祈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