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斯塔法·巴爾扎尼將帽子狠狠扔到地上,眼睛因憤怒而充血通紅。
進攻又一次失敗了,25步兵團的士兵狼狽的從閘道口和塔樓裡跑出來,數量比進攻之前少了起碼一半,許多人身上還少了很多零件,可以預測到的減員數量甚至會上升到三分之二。
野獸放肆的嚎叫聲響起,一串串帶血的頭顱被它們當做武器扔了出來,砸在那些逃亡的士兵身上,進一步加速了他們的崩潰。
“該死!”
穆斯塔法將拳頭狠狠的砸在欄杆上,心中既悔恨又憤怒。
也許這一次要上軍事法庭了,他心裡這麼想。
但誰又能夠預料到無腦的歐克會偷偷摸摸的溜到要塞側面?
二號要塞雖然只是一個較小的堡壘,但由於建造時間較晚,防禦體系較之阿斯旺要塞更爲完善,採用了許多新技術。而且設計之初考慮到了歐克和人類作戰不同的方式,沒有采取棱堡的理念,反而是使用了古代城牆的設計,使用最新的材料並增加地下交通壕。
因爲緊靠屋脊山脈的緣故,在建立二號要塞同時,守軍也在臨近的陡峭山坡上建造了數個隱蔽炮壘,以便在戰時居高臨下對要塞進行火力遮蔽。
按理說如此嚴密的防禦,穆斯塔法有信心抵擋足夠數量的歐克。
他也確實做到了,雖然歐克一開始攻勢很猛,但卻只能無奈的撞在筆直的城牆上,它們的火炮並不能很快擊垮高強度工業水泥和鋼筋澆築的人類之壁,那些可怕的巨獸在一開始就是火炮和機槍的靶子。
士兵們用子彈和手榴彈輕鬆收割那些擠在城牆下的歐克,它們每次試圖搭起簡陋的梯子,都會付出更多的生命且徒勞無功。
如果一直這麼下去,穆斯塔法甚至覺得自己可以守到天黑。
但壞消息總是不期而至,一夥黑色的小東西不知道什麼時候摸到了堡壘東側的閘道,那是一個主要出入口,由機械傳動操控的鐵閘門厚實得能夠抵擋大部分爆炸,穆斯塔法並沒有派多少士兵守在那裡。
然後就出現了這麼一幕,那些士兵不知不覺都被抹了脖子,幾百個歐克衝進了閘道和控制的塔樓。
那一刻,穆斯塔法真是想開槍斃了自己還有那些死掉的混蛋。
唯一值得慶幸的是,大概是由於打得太激烈且缺乏通訊手段的緣故,歐克的大部隊並不知道它們離攻佔要塞只差了一步,依舊在死磕要塞的正面。
這給了穆斯塔法最後的機會,他集中了所有可用的機動兵力,試圖重新奪回那關鍵的出入口。因爲閘道是U形的設計,火炮排不上用場,但歐克的數量並不多,而且喜歡主動進攻,他認爲這並不是問題。
然而他錯的很離譜,非常的離譜,那些歐克非常的狡猾,它們縮在隱蔽的角落,用屍體和其他什麼東西構築了大量障礙物。
士兵們一次次衝進去,又一次次被趕出來,那陰暗的閘道就像一張大嘴,不斷吞噬着他們的生命和勇氣。
可用的手段不多了。
“通知工兵營,準備爆破。”
這是最後的辦法,直接將個閘道炸燬,以此堵住缺口。但風險一樣很大,如果爆炸威力控制不好,將那段牆體破壞得太嚴重,那麼歐克很有可能將攻擊方向轉向此處。
一場豪賭,但穆斯塔法已經沒有什麼辦法了。
“先等一等,讓我們去試試。”
遠處走來一個皮膚黝黑的軍官,穆斯塔法看向他。
“沙卡,你們團是最後的預備隊,我……”
“這個時候還說什麼預備隊。”
黑色的年輕軍官笑了起來,厚實的嘴脣咧開,露出耀眼的潔白牙齒。
穆斯塔法十分猶豫,這支部隊也許真的可以,但是他們的身份比較特殊。
在阿克蘇姆有一支分佈廣闊的古老民族——祖恩人,他們是這片土地的原住民,雖然一直是原始的部落形態,但也曾經建立過自己的王國。
帝國征服此地後曾經與這個民族發生過多次戰爭,雖然總是以帝國的勝利最爲結局,但這個民族桀驁而好戰的性格讓他們從未停止過反抗。
最終,高昂的軍費讓帝國不得不授予他們高度的自治權,並承認祖恩王的權力,以此爲條件換取他們對帝國的忠誠,阿克蘇姆祖恩團由此誕生。
祖恩團的團長必須是祖恩王的某個兒子,一夫多妻的祖恩王會有很多兒子,通常是不太受歡迎的那位來擔任這個職務。
可即便如此,如果這個王子真發生什麼意外,依然會造成嚴重的外交後果,這可能會被祖恩王視爲某種陰謀或者挑釁。
“我也是帝國軍人,這是我的職責,長官。”
沙卡是一個渴望瞭解外部世界的祖恩王子,他一直希望將自己古老的民族引導向先進的道路,他甚至在當初主動提出來擔任這個職務。
穆斯塔法深吸一口氣,下定了決心。
“好!交給你了。”
年輕的王子回敬了一個標準的軍禮,轉身走向已經集結待命的部隊。
三千名祖恩勇士整裝待發,他們黝黑的皮膚在烈日下散發着油膩的光芒,他們眼中毫無畏懼,只有燃燒的戰火。
“祖恩人吶!一次偉大的狩獵開始了!你們畏怯了嗎?”
“啊嗚!”
勇士們激烈的拍打着胸膛,發出亢奮的吼叫,遠處那些歐克也隨之發出了挑釁的聲音。
“讓先祖在天堂山見證我們的戰鬥!”
王子從腰上取下一根系着彩色布帶的枯木短矛,每一個出征的祖恩王裔都會從埋葬先祖的叢林中截取一根枯枝,這將是他們指揮的工具和護身符。
他跪在地上,手捧短矛唸唸有詞,身後的勇士用雙手抹上白灰,在臉上塗出一道道戰紋,一些人將步槍扔到地上,拿起他們民族傳統的曲刃砍刀。
“祖恩人吶!”
王子站了起來,將自己的帽子摘下,串在短矛上,高高舉起。
“前進!!”
人與獸的嘶吼迴盪在要塞的上空,穆斯塔法心中默默的祈禱着,工兵營在周圍等候命令,如果這次還失敗的話,那他將第一時間炸掉這個該死的地方。
如此的等待是一種無比的煎熬,閘道和塔樓裡的聲音逐漸平息,穆斯塔法瞪大眼睛看着那裡,他既害怕又期待,矛盾的心情幾乎將他逼瘋。
直到……
咚!
沉悶的聲音從閘道深處傳來,穆斯塔法記得很清楚,那是閘門落下的纔會有的動靜。
“萬歲!祖恩團萬歲!!”
他情不自禁的高呼起來,周圍所有的士兵也隨之一齊吶喊,但過了好一會也不見有活人出來。
穆斯塔法感覺到不妙,他派出幾個士兵前去觀察,但那些人剛走到閘道口,就瘋狂的嘔吐起來,他心中警鈴大作,瘋一樣跑過去。
“天吶……”
層層疊疊的屍骸已經讓人無處落腳,牆上和障礙物上掛滿了殘肢和內臟,刺鼻的血腥味薰得人發暈,偶有垂死的呻吟響起,幾個失魂落魄的身影坐在屍骸中,只有胸膛微微的起伏證明他們還是活着的。
醫護兵將沙卡擡了出來,他朝穆斯塔法伸出滿是鮮血的手,對方立刻將其緊緊攥住。
“不……負使命。”
他臉上毫無血色,聲音嘶啞,但依舊保持着笑容,穆斯塔法聞到了一股惡臭,那是死亡的味道……
他輕輕掀起被單的一角,然後痛苦的閉上眼睛,這個年輕的戰士自腰部以下被完全撕裂,尚存活力的內臟還在微微抽動,慘白的骨骼暴露在外,鮮血早已流盡。
“勇士們……照顧好他們。”
沙卡茫然的瞪着眼睛,他已經看不到任何東西了,穆斯塔法用力點了點頭,眼淚從雙頰滑過,他覺得此時不該告訴沙卡任何噩耗,包括整個祖恩團已經打得只剩下兩位數活人這件事。
“他們都很好,會得到最好的治療,我保證。”
沙卡點了點頭,他的手忽然在身邊摸索起來,穆斯塔法知道他在尋找什麼,將那根折斷的短矛放在他的手心。
他緊緊的攥住那枯木,臉上露出的安寧的表情。
“我……無愧於祖先,是嗎?”
“你的祖先以你爲傲。”
信仰此時已經無關緊要,穆斯塔法的話讓沙卡顯得十分滿足。
忽然,他的身體痛苦的抽動起來,穆斯塔法讓醫護兵趕緊將他送到急救區,但他能夠感覺到死神正在將沙卡生命逐漸抽離,一切手段在這個時候都只是安慰。
轟!
又一發炮彈砸在城牆上,穆斯塔法將目光從遠去的擔架上收回,現在還不是哀悼的時候,如果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那麼今天過後很可能就沒有人能夠替他們哀悼了。
“2營!你們守住這個地方!不管是什麼玩意,只要是會動的全部幹掉!”
他這邊緊急部署防禦,一號要塞那邊同樣危機。
“該死!把那些傢伙轟下去!”
安薩爾·鬆納憤怒的把望遠鏡往桌上一摔,氣得直跺腳。
這仗簡直沒法打了,因爲靠近鐵螺灣的緣故,他們四周都是平地,沒有二號要塞那樣的地形優勢,歐克猛攻一開始他就打算把側翼的火炮調集到正面,但優素福將軍卻禁止他那樣做。
歐克的騎兵在要塞之間遊弋,隨時可能突破,光靠兩個騎兵師和幾道壕溝胸牆還有那些民兵旅極有可能攔不住。
理由是沒錯,但正面的壓力就太大了,歐克還用那些極爲原始的投石機往要塞裡扔一種紅色的怪物,這極大的牽制住了守軍的機動力量,他現在真的是捉襟見肘。
已經有好幾撥歐克藉助簡陋的梯子爬上了城牆,要不是士兵們英勇的抱着炸彈衝上去,怕是早就把外牆給丟了
“將軍!伊本少校請求增援,歐克的梯子越來越多了!”
“告訴他,沒有!我已經連伙伕都扔上去了!”
安薩爾焦急的等待着援兵的到來,他已經用電報向優素福請求了增援,只要能夠得到哪怕一個團的兵力,他都有信心守下去。
“將軍!阿斯旺那邊的電報!”
他急切的搶過電報單,但上面的文字卻讓他一陣暈眩。
沒有增援,戰至最後一個人。
“狗孃養的!”
惱怒的將紙揉成一團扔到地上踩爛,安薩爾決定不再理會優素福的命令,一定要將側面的火炮移到正面,如果要塞都守不住,那封鎖側翼就毫無意義了。
“傳我命令!第13、14、15炮兵連馬上轉移到……”
“將軍!”
一旁舉着望遠鏡觀察戰場的參謀突然叫了起來,指向海面。
“那是……”
他立刻走到參謀身邊,從他手上搶過望遠鏡,透過鏡面他看到在蔚藍大大海上,升騰起一道道黑煙。
“海軍!他們終於肯來了!”
十多條外表刷的潔白的軍艦正從遠方駛來,巨大的煙囪冒着滾滾黑煙,甲板上一門門露天的大口徑後裝艦炮緩緩轉動方向,這是帝國東方艦隊的鐵甲艦編隊,在接到支援命令後迅速趕到這裡。
“開火!”
毀滅性的炮擊如期而至,震耳欲聾的爆炸聲中,歐克那破碎的屍體被高高拋起,一些甚至落到了要塞裡,朵朵巨大的死亡之花在密集的隊列中綻放,收割着一打又一打的廉價生命。
歐克的攻勢立刻被壓制了下去,安薩爾喘了口氣,似乎不需要調動側翼的火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