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已經有所意識，這很好，我忽然明白爲什麼它們會盯着你了——”
擎天的巨手上，溫迪戈笑了兩聲，就像瀕死的烏鴉，然後它張開長袍，如一道青煙直落在古克面前。
“你果然是特殊的。”
古克盯着它，一言不發。
隨後他身如電閃，機械爪猛地探出，溫迪戈的軀體從左胯到咽喉被他一爪切開，最長的爪刃尖端甚至嵌在對方的下顎上。
濃黑色的鮮血從破碎的長袍下潑灑出來，它的身體搖擺着，許多跳動的舌頭和眼珠從傷口中涌出，沿着雙腿滴落，沿着爪刃流到古克的手臂上。
溫迪戈嘴裡也噴出鮮血，他半張着滿是倒刺的嘴，古克甚至能看到銳利的爪刃嵌在兩顆牙齒之間。
但他在大笑。
“果然是你們的風格……”
他嘟噥着什麼，但又立刻被鮮血嗆到，被爪刃封住了喉嚨。
古克退後半步，準備將爪子拔出來，給這個裝神弄鬼的傢伙一個乾淨的解脫。
“終於——”
但溫迪戈卻一直沒有停止咕噥，它破碎的長袍下依舊是一團黑暗。
“我一直在想該怎麼和你好好談談。”
古克還沒來得及拔出爪子，它便已跪倒在地。
鮮血聚集在身邊的溼潤的血肉土壤上，像一面黑色的鏡子般朝周圍擴展，古克盯着這場景，腦海裡警鈴大作。
還有另外一些聲音。
溫迪戈依舊在大笑，那笑聲讓一股股鮮血從他口中如潮水般涌動而出，那血很濃稠，裡面有凝固的血塊，還有被撕裂的組織，那汩汩的笑聲就像被堵塞的排水管道。
隨後，它沿着那道裂口一分爲二，從咽喉到胯部劈成了兩半。
緊接着他的顱骨也沿着一道垂線分開，彷彿一枚成熟的種莢，血肉如纖維般撕裂分離，失去支撐的機械爪蕩回到古克身邊。
溫迪戈此時的姿態彷彿是雙膝跪地，腰部以上的身體像猩紅的花朵般綻放開來。
然而他卻依舊在大笑。
眨眼間，又分崩離析。
古克在驚愕中後退，鮮血潑濺在他身上，灰白色的脊椎像鈣化的樹幹一樣伸展開來，生長出看似由臂骨組成的詭異分叉。
它的肋骨如雙翼般張開，內臟脈動着增長，將組織和肌肉塗抹在那不斷重塑的骨架上。
眼前這個東西成爲了一個載體，無論藏匿在它體內的是什麼，無論那個在它身軀中生根發芽的東西是什麼，其體型都遠超這具渺小凡軀所能承受的限度。
咔咔咔~~！
迅速成長的肢體覆蓋上一層漆黑鱗片，它們生出鬃毛和尖角，像巨型蜘蛛的腿足一樣延伸，諸多蠍尾從裸露的肋骨間探出，如同一團夢魘花環般般扭動抽搐，閃亮的毒針恰似一柄柄尖刀。
一枚新的頭顱從翻滾的血肉中掙扎出來，從躬身的姿勢中慢慢伸展開來。
蛇吻狀的口器顫動不已，巨大的蛇眼閃爍着多彩的光芒，鹿形長角從額頭上冒出來。
它還在大笑，但那笑聲卻幾如雷鳴。
同時空中飛舞着大羣昆蟲，就像一團嗡嗡作響的塵雲。
“戰爭——”
溫迪戈大笑道。
“只有通過戰爭才能和你們交談！”
古克本能的伸向腰後想抽出惡魔殺手，但卻發現那裡已經是空空如也。
他這纔想起來，那武器已經毀滅了，被自己的魯莽所粉碎。
眼前的惡魔十分龐大，看起來至少有二十米高，有着乾癟修長的臂膀，姿勢就像收起雙翼的蝙蝠一般，鹿形的頭顱表面是千瘡百孔的腐爛死皮，它頭頂的兩支角更是如參天大樹般雜亂高聳。
本相對於一個惡魔而言非常重要，因爲這既包含了它們全部的力量，也蘊含了它們所有的弱點，精通惡魔學識的巫師和術士，能夠從一個惡魔的本相中判斷它的來歷和塑成經過，甚至可以從浩瀚的經卷裡翻出它的真名。
所以很多惡魔更願意附身在物質世界的生靈上，因爲這可以很好的保護它們自己。
溫迪戈這一舉動，某種意義上是在誇耀自己的力量，但也可以理解爲在向古克傳達自己的某種“善意”——雖然惡魔的善意永遠有另外一種解釋。
面對這麼個大傢伙，沒了惡魔殺手的古克，還真有點束手無策，不過他可沒打算屈服。
“Waaaaaaagh！”
大吼一聲，古克的手心抓起一團光束，他可不光是一個戰爭老大，他同樣也是一個靈能老大，只是很多時候他強悍的肉體容易讓他的敵人忽視這一點。
轟~！
光束化作一杆長槍猛擊向溫迪戈，對方同時擡起雙臂，掌心向前，將靈能長槍擊碎。
古克乘此機會，快步衝刺，同時機械爪掄了一個圓，狠狠砸向對方的膝蓋。
咻~！
兩根蠍尾從左右襲來，古克只能停下腳步，一爪拍斷其中一根，然後一隻手握住另外一根。
隨着他的手臂一用力，被抓住的蠍尾直接被扯了下來。
但此時他的中門也由此洞開，一根紅色的蠍尾以極其刁鑽的調度猛刺在古克的胸口上，將他的動力甲扎出了一個碗口大小的洞，並沒入肉體，注入能夠毒死數十萬人的毒液。
“啊！”
古克手臂一揮，機械爪斬斷蠍尾，然後將尾刺從胸口拔出，帶出一串漆黑的膿血。
毒素作用很快，他的世界開始顛倒，古克踉蹌後退，卻沒有倒下。
“這回能安靜了嗎？”
溫迪戈也沒有繼續進攻，而是雙手抱胸，俯視着左搖右晃如同醉酒的古克。
“俺、俺還……”
“聽我說，古克，我們的目的是一致的。“
溫迪戈俯下身朝他輕輕吹了一口氣，古克只覺得一陣涼風襲來，隨後腦袋裡的腫脹感就消失了。
“命運註定此乃汝與吾之死地，定數不可違，卻可欺。”
但他嘟噥的話古克一句也沒聽懂。
“說啥呢！”
“好吧，我也不喜歡竄變之主的語氣，簡單說就是……有一個脾氣暴躁的大老闆希望我加盟他的事業，可惜我更喜歡單幹，所以他派手下來找我麻煩，要麼說服我，要麼幹掉我，然後——”
說着，他把枯枝般的手指向古克。
“你也是，你的命線非常特殊，它們覬覦了歐克族羣無數歲月，你是唯一的突破口，你實在是太特殊了，特殊到甚至可能跳出某些規則……也許你現在還理解不了這種涵義，但對於我們來說，這種意義遠勝一切，是一切的根本。”
古克幾乎快被它的語言搞暈了，這比毒液還厲害，甚至他懷疑這是不是某種咒語。
“你到底要扯啥！要幹就幹！”
“它已經開始爲你編制命運之線，我和你都在其中，割裂它的唯一辦法——”
說到一半，溫迪戈停住了，仰頭看向那一輪血月。
它正在破碎。
同時天際傳來隱約的號角聲和鼓聲，彷彿某場正在進行的盛大行軍。
“這麼快就找過來麼……”
溫迪戈搖了搖頭，巨大的身形迅速消亡在一陣黑煙中，當古克再一次看到他時，他已經回到的巨手之上。
“今天就到這吧，我們還會見面的，另外帶我向那個傢伙問好，他真是個天才，竟然可以騙過所有人。”
“喂！”
古克伸出手，然後愣住了。
晚風在呼嘯，破碎的山頂上，巴特卡砰的一聲摔落在地上，格拉克眨了眨眼睛，莫格卓根站定身體，遠處凱特琳合上微張的嘴。
“我不能讓你破壞它。”
凱特琳在叫喚，古克卻看了一眼伸出的手，上面空空如也，然後又低頭看了一眼地上的匕首，眼球依舊存在，但卻已黯淡無光。
他眨了眨眼，意識到時光又倒流回了他劈碎眼珠的那一瞬間，又或者說他所經歷的一切都發生在那一秒之內？一切都沒有發生過？
但腦海裡的記憶和某種現實卻告訴他，什麼都發生了。
是某種幻覺？
古克搖了搖頭，惡魔殺手消失了，這絕不是什麼幻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