帥克從小艇裡邁出來,站在碼頭上,他握着自己的老槍。
他用長滿老繭的右手食指和食指輕輕一扣拉開了槍栓,然後塞進去一顆子彈,帥克在這個過程中一眼都沒看手裡的武器。
他直面前方,沿着碼頭望向遠處的那些人,神色嚴峻,這讓他的皺紋更深了,他緊鎖眉頭的樣子就像是在灼目的陽光下眯着眼睛。
他沒有猶豫,一步,兩步,三步……
他開始小跑,接着大步奔跑起來,沿着碼頭向上前進,把槍抵在肩頭,貼在臉頰上,邊跑邊瞄準。
第一槍。
一個在笑的叛徒,子彈鑽進肩胛骨之間的脊柱,這個傢伙正要一刀扎進小卡夫可的脖子,結果卻如觸電般倒下。
第二和第三槍。
一個把小卡夫卡按在地上的叛徒,兩顆子彈正中面孔。
第四槍。
一個開始轉身想要逃跑的傢伙,下顎鑽進去的子彈瞬間將他打倒在水裡。
第五,第六和第七槍。
兩個持槍背靠在一塊的傢伙,三枚子彈將他們一同洞穿。
剩下兩個人開始朝碼頭方向還擊。
第八槍。
其中一個帶頭盔的叛軍,肩部中彈,但只是倒在地上。
第九槍擊。
正中胸膛,殺了他。
第十槍。
最後一個,爆頭。
第十一槍。
沒能開火,子彈打空了,他今天開了不少槍。
帥克抽出腰上的刺刀,繼續向前跑,肩上的揹包嘭地一聲掉落在地。
他來到他們面前,他衝進他們之間,將要開始近身戰鬥。
帥克揮動武器,把槍托砸在一張臉上。
都是實戰技巧,就像多年之前在那片泥地裡學會的一樣,那是在……鄂爾奇凡鎮外面?還是德拉科的荒野?他不太記得了,他打了太多的仗。
喔,有顆手榴彈多好啊!
心裡這麼想的,但此刻打磨光滑的刺刀也湊合了,它猛敲在一個額頭上。
下一秒,一記側踢擊碎了某個人的肋骨,帥克的槍托又打中另一張臉,他用橫過步槍擋住一把刀,像使用短棍一樣將敵人的武器格開。
他奮力突刺,近身距離,穿透胸骨,鮮血從傷口噴濺出來。
空氣中掠過的子彈在他身邊掃過,但他無動於衷,四名叛軍正手忙腳亂地翻過碼頭末端的欄杆加入戰鬥,向他撲來。
帥克轉過身,拿起另外一個人的槍,射出槍膛裡的子彈,先打翻其中一個。
另外三個開始變得慌張,然後就轉身從來的地方逃跑了。
突然,他身後傳來骨骼碎裂的聲響,還有慘叫。
帥克猛然轉過身,一個他之前未曾注意到的叛軍躺在一灘逐漸擴散的血泊中,福特用一根帶鐵釘的木棍打倒了他。
“謝謝。”
“他要打你,帥克叔叔。”
在這種時候,帥克忽然有點期待他能教會這個小夥子如何開火。
在這種時候……
他祈禱過多少次自己不會再經歷這種時候。
但悲哀的是,戰爭永不停息。
總會有另一場戰鬥要打,帥克很清楚,他幾乎比任何人都更清楚。
或許這一次就是最終的戰爭,或許這便會是最後一場戰鬥,但也許不是。
小卡夫卡試着站起身。他受了不小的打擊,帥克四下尋找雷恩,他看到那個小夥子被某種東西拽進陰影裡。
“它抓住他了,抓住他了!”
小卡夫卡一直在反覆嘀咕同一句話。
“沒事的。”
帥克這麼說,但他沒有看着小卡夫卡,而是將目光保持在雷恩消失的方向。
“拿上水。到小艇那兒去。我們要走了。”
那個小夥子或許已經死了,或許只還沒有,但現在槍不一定派得上用場了,抓住他的那個東西帥克有點印象。。
他不知道雷恩或者小卡夫卡看到的是什麼,或許是某種源自想象的怪獸。
但帥克曾經看到過它的本質,污穢的物質,融合成一具人形軀殼,在那些青色水晶的控制下。
它很真實,足以奪走生命,但它也並不真實,它只是某種東西的聚合體,附着在死去的血肉上,就像那些身上長滿水晶的行屍走肉,但形態更爲可怖。
帥克想要稱其爲惡魔,可這是個不太具體的詞。
帥克瞥了一眼死在他手下的那些屍體,那些身穿青衣的背叛者,他們相信自己找到了無可承受的真理,足以匯聚成一個教團,一種信仰,足以讓他們失去理智,就像那些愚蠢的拜血教徒。
非自然的穢物有害無益,一旦稍有沾染便揮之不去,很難將其根除殆盡。
這些叛軍的青色短刃,儀式短刃,又或者是獻祭匕首?
他撿起最近的一把,將刀柄嵌在槍口裡,這種臨時拼湊的插入式刺刀在緊急關頭頗有用處,他之前的那一把已經彎曲不堪使用了。
帥克把新刺刀裝好,邁步走入雷恩消失的那條巷子裡,
在那裡,一個如鼴鼠般佝僂的生物,長着噁心的淺青色皮膚,身後如棘刺般叢生大量的晶體,它正在伏在雷恩的身上。
帥克小心翼翼的走過去,然後猛地將刺刀捅進對方的身體。
青光四濺,輕煙瀰漫開來,帶着腐肉和臭雞蛋的味道。
那個東西像女人一樣尖叫起來,它轉過身,扭曲如蜂窩一樣的臉無助的看了一眼帥克,隨後消亡。
組成它的物質崩壞成一灘透明的黏液,潑灑在雷恩身上。
帥克走上前檢查,發現小夥子只是昏了過去,身上沒有任何明顯的傷痕。
那個東西爲什麼沒有傷害他?又或是更深的圖謀?
帥克不確定,但當下來說他還有更重要的事情。
他轉頭張望,那個女孩,安妮,正站在他身後,盯着雷恩。
“幫我把他擡起來。”
她沒說話,但還是握住了雷恩的雙腳,眼中飽含恐懼的克比斯也走了過來,幫她擡起那個小夥子。
帥克把青色短刃從槍口中拔了出來,扔進污穢的水裡。
他撫摸掛在脖子上的聖徽,輕聲嘀咕着感謝聖父賜予救贖,腎上腺素充斥他的老胳膊老腿,他討厭這種亢奮,這種灼熱感,他以爲自己早就過了那個歲數。
他轉身走回小艇,槍聲肯定會引來注意,但他估摸他們還有時間離開這裡,駛離城市。
他看到了被格拉福特撂倒的傢伙。
一個上尉,一個軍官,這羣人的領袖。
他俯臥在地,頭上的傷口流出了一大灘血,他身邊有也把短刀,更精美的儀式匕首。
這個軍官的匕首非同尋常,似乎是爲了標識他的身份與地位,這比其他人所攜帶的粗糙儀式工具都更爲華貴,如果這種從本質上便是扭曲而邪惡的東西可以稱得上華貴的話。
這或許並非完全是帥克所需要的東西,但目前爲止他還沒有見過更好的,如果就這麼扔下真是太愚蠢了。
他將它撿起來,用布包好,裝進兜裡。
三分鐘之後,小艇在福特和克比斯的努力下開始移動,他們朝着上游駛去,離開了這個碼頭。
“啊!”
克里德弗斯特猛然驚醒,他坐起身,把臉從那冰冷潮溼的碼頭地面上擡起來。
傾盆大雨正洗滌着污濁的天空,到處都是血,他全身都是血,他摸着自己的腦袋,發現有一片顱骨疼得不行,而且有些活動。
他很難受,也很恐懼。
他意識到自己丟失了某個東西,某個特殊而寶貴的東西,某個由黎明眷屬交給他的東西,他的未來便維繫於此,有了這個東西他才能獲取自己夢寐以求的力量和權勢。
克里德弗斯特憤怒的擡起頭尋找那個竊賊,他要爲此抵命。
但他什麼也沒有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