峽谷末端,屹立着兩個一模一樣的巨人,如同它們身處的山脈一樣龐大得超乎想象。
高挑,優雅而威武,這兩個強大的雙足構造體有着極爲纖瘦的人形輪廓,它們似乎由某種類似陶瓷的材料製成,蒼白如骨,渾然一體,彷彿是在一個巨大的模具中鑄就的。
微微低垂的頭部是嵌有閃亮寶石的弧形頭盔,典雅的長刺如同天使的羽翼般從肩膀上伸展出來,這兩個存在並非只是單純的紀念物,它們還曾經是守護者,一條手臂緊握着佈滿鋸齒的狹長彎刀,另一條手臂則是某種矛狀的修長武器,覆滿凹槽的纖細炮管上懸掛着褪色的旗幟。
“神聖之母啊……”
迪亞哥盯着它們讚歎道,儘管他過去每天都能看到這兩座威武的保護者,但仍舊會被它所代表的先進與優雅所震撼,
心中營造的冷靜在這些偉岸的戰爭機器面前土崩瓦解,與這兩個如同戰神般俯瞰着峽谷的構造體相比,一切都顯得渺小而卑微,他在這些守護者身上看到了和峽谷的造型相同的優雅與美觀,唯獨無法理解是誰憑空創造出了這座山脈,以及這些守護者。
是他的祖先嗎?
凋零僅剩百人部族中流傳着許多的神話的故事,其中最爲大家接受的便是,他們是被遺棄的孩子——神靈與凡人結合的後代。
這裡的人都擁有的彷彿永恆的生命,他們傲慢而自大,蔑視外界的一切生靈,等待着有朝一日那些遺棄他們的族人重新歸來,將他們帶回到曾經的天堂。
只有迪亞哥的母親,厭倦了日復一日的枯燥,她選擇了離開,去到人類中間,並遇到了那個人——迪亞哥的父親,伊魯斯王朝的第三任皇帝,賢君米奈奇·伊魯斯。
因爲特殊的身份,儘管彼此相愛,但米奈奇沒有辦法娶迪亞哥的母親,她只能作爲他的秘密情人,這給予了迪亞哥一個並不光彩的私生子身份,不過米奈奇固執的授予了他王子的待遇和身份,這讓他與自己的合法妻子幾乎走到了反目的地步。
爲此,在七歲那年,迪亞哥不得不和母親暫時回到部族中,以避開宮廷內的血腥爭鬥。
也就是在那個時候,他意識到自己體內除了人類以外還流淌着另外一種血液。
十五歲那年,風暴驟至,大敵的怒濤席捲了整個部族,迪亞哥的母親在臨終前要求他離開並立誓守護伊魯斯王朝,並且永不再踏進此處。
那一夜的情景迪亞哥已經記不太清了,能回憶起的只有黑暗中那飢渴的陣陣狂笑,還有母親在他額頭刻下的咒語,那是名爲茉瑞·黑格的古老神靈所賜予的庇佑,可以改變他體內的血脈,讓他在下一次進入到幻霧以前能一直保持着人類的身體構造。
腦海中流淌過這些往事,迪亞哥一步步向着高聳的巨像走去。
大約一百個身穿長袍,戴着反光面具的男人和女人聚集在峽谷中,圍繞着一座大型玄武岩祭壇,而這座祭壇則矗立在一個深陷於那些守護者之間的巖壁上,宛如巨口般的洞穴前面。
都是一些熟悉的身影,迪亞哥卻只能看着他們如靜止的雕塑一般在這裡佇立千百年,他們的靈魂已經被奪走,只剩下軀殼在這裡接受歲月的洗刷。
至於他們爲何沒有腐朽,一切都得歸功於這神秘的峽谷,在那麼漫長的時間裡,人類或者其他生命都沒有發現過此地,不只是因爲峽谷外的幻霧,更在於一種神秘的磁場,它將這裡的所有包裹在其中,連做好的食物都不會朽壞,所以這裡的人很少爲生存擔憂。
迪亞哥走向那個洞穴,它就像是一道撕開的傷口,內部的漆黑彷彿要比深邃的夜空更加幽黯。
戴着鏡子面具的部族成員們靜靜地看着迪亞哥穿過人羣朝那座玄武岩祭壇走去,它們光滑的黑色表面在最後一抹餘暉中閃亮,如同一潭漆黑的靜水。
各式物件凌亂地躺在祭壇上,手鐲,耳環,草編的人偶以及珠串項鍊——這是它們的私人物品。
太陽終於落下了,雖然天空依舊被它的餘暉點亮,即將來臨的這個夜晚讓迪亞哥有種熟悉的感覺,就像他逃離的那個夜晚一樣,只是少了那道遙遠的狂笑。
他毫不猶豫的邁入了洞穴之中。
山脈的內部充滿了聲音與色彩,這不僅僅是他腳步的回聲,還有更多常人無法用肉眼分辨出的色彩,唯有現在的迪亞哥,憑藉重新擁有的敏銳感官,可以看到這些色調,它們波動如煙,像生物熒光般從洞穴的光滑巖壁上輻射而出。
他最終來到了山脈中心的一個巨型深坑前面,那個數十米寬的黑洞是完美的圓形,深坑上方如同神殿圓頂般的巖壁晶瑩剔透,和構成那些守護者的材料相同,淡淡乳白色的拱頂中滲透着猩紅的脈絡,就像最頂級的大理石。
數千條脈動着的閃亮黑線從深坑中蔓延出來,如同某種非自然野草的根系,一道黑色的屏障被揭開,迪亞哥看到一個綠色的形體從漆黑之間漂浮而出。
它僵硬地懸在半空,一條條黑色的纖維掛在它的軀體上,彷彿一頂綠色的王冠。
綠色,又是綠色。
迪亞哥一生從未如此討厭過這個顏色,也許這也是對他的某種詛咒,在他很小的時候曾經祭拜過這個東西,現在卻需要穿上它。
這是一套綠色的盔甲,由大塊光滑的板狀物構成,形似蠍子的軀幹,四肢細長如蠍尾,頭部是光滑的弧形,一如既往的優雅,同時又帶着兇狠而致命的野蠻。
白色的符印雕刻在頭盔的眉心,在臉頰兩側是古怪的管狀體,兩把帶有鋸齒的細刀漂浮在另外一側。
迪亞哥走向深坑,那些纖維觸鬚將他託舉到半空中,並卸去他身上所有的衣物。
此刻的他,已是非人,原本健壯的體型變成了舞蹈演員一般的纖細,那盔甲在纖維的操控下分解開來,一件一件的扣到迪亞哥身上。
很輕,很薄,貼在皮膚上就如同裹上一層輕紗,完全沒有鎧甲的生硬感。
“唔……”
當頭盔最後覆蓋住他的頭部時,強烈的暈眩感猛地撞進迪亞哥的大腦,一大片紛雜的記憶潮水似的涌入他的思維中,如果是正常人類這樣粗暴的灌輸足以讓人癲狂。
那是來自上一任使用者的記憶和技巧,讓迪亞哥在短短數秒內,對這件鎧甲從陌生到了如指掌。
一切結束後,他深吸了一口氣,握住那兩把利刃,拇指拂過柄部的印記,飢渴的嗡鳴聲伴隨着空氣輕微的震顫從刀刃上傳來,迪亞哥從記憶中得知這些飛速旋轉的鋸齒足以撕開最堅韌的裝甲。
他輕輕一躍從深坑上方回到地面,頭盔兩側的槍管對着巖壁噴出幾道細碎的晶體,然後是兩道灼目的強光。
巖壁被硬生生的鑿出了一個大洞。
“古克……”
將致命的鏈劍交錯的插在身後,迪亞哥如一陣輕風般消失在洞穴之中,只留下細碎的嘆息在巖壁間迴盪……